我跟着老男人穿过好几条街,一路上他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走到一个不起眼的木棚前面,他才示意我停下来让我等在外面。我依言站定,打量着眼前这个简陋的窝棚,心里盘算那个老男人是不是吹牛吹大了,一年只做一次买卖就可以养活成群小白脸的人,会把办公室弄成这个样子?好歹归整归整。这可不是为了反古或者做旧而故意为之,那真是下雨都不能避雨的那种简陋。不会是外面难看,里面却金碧辉煌吧?不一会儿,老男人探出半个脑袋,“这位老板,进来吧,一起商量商量。”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赶紧矮着脑袋钻进木棚。一股刺鼻的霉酸味儿立刻迎面袭来,呛得我一阵咳嗽,再一抬眼,便对上一张布满皱纹的老脸,吓得我“哎哟”一声险些冒出口。这?这这这……就是传闻中的小姑奶奶?这……还真是“小”,大概跟小老太太的小是一个意思。我虽然惊魂未定,却仍旧笑容满面,微微鞠了个躬,“您好。”小老太太从上到下的把我打量一个遍,竟然又把眼闭上了,“这位老板,你不像是行内人啊。”我愣了一下,转眼去看老小子,心里纳闷他难道是没跟这位姑奶奶介绍清楚?本来就是外行,怕什么?于是我坦然点头,“您老真是目光如炬,没错,我就是个新人胚子。”没料到老太太竟然冷笑出声,一手指着门外,“出去!”呃?怎么翻脸了?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站在原地没动换。身旁的老男人也吓了一跳,“噌”的一下就站起来了,“您这是怎么了?刚才还说得好好的。”“我说什么了?我只是说让你把人叫进来我看看,现在看完了,你们可以走了。”我操!做买卖还要面试?真把我当小白脸了?我屈尊大驾在这种小棚子外面等了那么久(一分钟多一点),看一眼就被轰出去了?说出去面子上也挂不住啊!我厉着眼睛转而怒视老男人,强迫他给我一个交待,老男人也觉得事情蹊跷,“您这么做,不是砸了我的招牌吗?”出人意料,小老太太竟然先动怒了,“你以为我眼花了就看不出来?你带来的这个一身火药味,分明是个条子!你是不是听到了风声,为了那点儿悬赏金想要把我们老板出卖了?”好像是内乱……又好像不是,总之我是一句都听不懂。可是为什么我忽然间又变成条子了——如果没猜错,应该就是警察的意思——可是我像吗?我身上有一丝一毫人民公仆的味道吗?不经意的一瞥,发现身旁的老男人竟然一头冷汗,眼珠子瞪的铜铃般大小,他眼中满是惊恐,嘴唇抖的跟触了电一般,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我赶紧摇头否定,“我声明,我跟你们发誓,我是个停尸房管理员,”一边还伸手去掏工作证,“我有证据。”可是谁都没搭理我,老男人颤着嗓子说的却是另一席话,“木老板被通缉?那我们这一票人可怎么办啊?”好像事情确实大条了,我只听了他们几句简单的对话,心里也猜了个大概。貌似是姓木的小姑奶奶做的买卖不光彩,被人民警察找到了证据,目前正在被通缉中。按小老太太的话说,我“身上没有土腥味,脸又太干净,说不准就是便衣警察来打探消息的”,目前这当口小心为妙,就一概将我打入“拒绝来往”的行列了。我真冤,想跟她理论几句,却被老男人一下子推了出来。看不出来这老家伙瘦小枯干的,却还真有把子力气,但我毕竟是年轻人,如果真的动手,只要我使出吃奶的力气,我二人没准真的能打个平手。再说了,他翻脸,我就不会吗?我先爆出了一串粗口,解了恨的骂,之后才冲着他一伸手,“把钱还我!操!真他妈倒霉,嗑瓜子嗑出个臭虫!真他妈丧!”老男人恐怕真的把我当成了便衣,正担心自己有把柄落在我手中。不用我张口,他已经数出那一千块钱扔到我身上,“别惹事,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咱们假装没有对过话,各走各的去吧。”从我的内心深处来讲,我其实不肯罢手。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翻译祭文的人,当然不能轻易放弃。但转念一想,手下已然这样草木皆兵,做老大的必然更加小心谨慎,所以这个买卖恐怕真的夭折了,一点儿商量的余地都没有。我有些沮丧,买了个打火机,蹲在角落里独自抽丧气烟。就在这个时候,菜哥打来电话,听他的语气似乎非常开心,一上来先是一通调侃,“我特地来监督你的工作,看起来手机电池已经买好了,琉璃厂之行怎么样?有什么好消息?”我正愁没地方发泄,阴阳顿挫的回了一句,“好你妹!倒霉死了!确实碰到了能翻译的人,她妈的人家犯事正被通缉呢,自己小命都顾不上,我的事自然就黄了。”意料之中的,菜哥的情绪并没有太大的波动,只是嘿嘿笑了两声,“没事,你这个砂锅漏了,不是还有我这个漏勺呢吗?我们在潘家园也找到了一个行家,人家愿意帮咱们。”琉璃厂之行,带给我的全部是阴影,但要说学到了东西,我算是知道了这个行当之中的尔虞我诈。所以我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靠谱吗?别回头被蒙了都不知道。”电话那头,菜哥的语气立刻变的有点儿硬,他只是言简意赅的回了我一句,“那个人是佳佳介绍的。”呃……这能说明什么问题吗?佳佳出马就不会被骗吗?这小丫头片子慈眉善目的,不是更容易成为骗子的目标?“好吧,定时间一起见见吧。”“那你现在来十里河吧,有个远洋宾馆,我们在大厅等你。”“啊?”我一愣,“不是在潘家园吗?”“当然不是了!谈生意怎么能选那种嘈杂的地方?行了,别BB了,赶快过来!”不由分说,菜哥直接把电话挂了。三十分钟后,我风风火火的赶到约定地点,与这个传说中的内行人见了面。看起来琉璃厂和潘家园的档次也不一样,这位同样是四十多岁的老男人,却文质彬彬,牙齿刷的白净极了,看人的眼神也非常温和。我礼貌的伸出手,“您好。”对方也同样微微欠身,“您好,您好,敝姓徐。”瞧瞧,这才是真正的生意人。不用拉家常套近乎,我们坐定后直接切入主题。菜哥早已经将纸条拿给了对方,相信研究也已经研究了个通透。我做了个“请”的手势,“关于这个纸条,您先说说。”徐先生呵呵笑了几声,便摇头晃脑的讲解起来,“古老板给我的东西,我仔细研究过了。这些文字很生僻,如果全部解读出来,可能需要一段时间。”啊?我听这话头怎么不对啊?但我没动声色,略微一琢磨才再次开口,“您觉得这些字是什么意思呢?”“具体是什么意思,我还是需要仔细研究研究,毕竟古文字离咱们的时代太远,不斟酌一下是不好开口的。”见我微微皱眉,徐先生清了下嗓子,“虽然你们没有把全篇都给我,只是给了我一句话看看,不过我也能粗略的读出一些意思……有几个字还是比较明显的,好像说的是一个人——这些文字应该是在介绍一个人。”菜哥和佳佳微微点头,我却已经根本不相信这个潘家园来的行家。跟菜哥使了个眼色,要他早点儿结束这个没有意义的茶话会,自己则坐在一旁不再说话,只是闷闷的喝茶。菜哥和我是老搭档了,看我一眼就已经知道了我的意思。虽然他的表情显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照我的意思办了,他站起身向着徐先生说了结束语,“这趟辛苦您了,有需要再联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