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亮台灯的一刹那,光线刺痛了眼睛,也像惊醒了沉睡中的神经。忆玮拿起电话,在掌心摩挲了一会儿,拨了过去。
方采薇是半夜被她吵醒的,半天才清醒过来,连声安慰她:“你别急啊。明天一早我们就去医院查一查,确认一下,好不好?”她像安慰年幼的妹妹,絮絮说了很多,最后索性起来了:“我过来陪你。”
那晚上她就抱着忆玮躺在床上,像是最亲密的姐妹,低声说着悄悄话。她说:“如果真的怀孕了,你要告诉他么?”
忆玮惊慌失措的抬起头,眼睛如玉如水:“我不。”
方采薇摸摸她的头发,轻声叹口气:“我觉得他应该知道。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忆玮固执的摇头:“我不要他补偿我。”她很了解陆少俭,如果他知道了,绝对不会放手不管她,可是这样一来,越来越纠缠,只会让双方都愈加疲倦。
方采薇笑出声音来:“补偿?他不管有什么决定,我都不觉得是补偿啊。孩子本就是两个人的。”
良久得不到她的回答,方采薇以为她睡着了,可是她分明觉得自己的手臂上有凉凉的液体,身边的年轻女孩在低声抽泣。
“采薇姐,你说……单身妈妈会不会很困难?”
方采薇心疼的抱紧她,然后低声说:“你这么想?那你爸爸妈妈能接受么?”
忆玮咬着唇不说话,最后很犹豫:“我妈妈肯定不会答应。”她把脸埋在了枕头上,最后低低的说:“我先想想吧……你一定不要告诉他。”
这是她找方采薇的原因之一,如果此刻找的是谢浅容,以好友的个性,只怕会亲自上门去找陆少俭。方采薇拍拍她的肩膀,声音柔和而安定:“嗯,我知道。”
第二天去医院,忆玮其实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拿到化验单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把脸埋在手心里,心情像是扔在海中的大石头,一直沉到了最深的地方。
没有化妆,素颜,又憔悴,让脸看上去小了整整一圈。她穿着白色的T恤和宽松的运动裤,看上去还带着些年轻的稚气,女大夫的目光有些严厉,看了看她病历上的年龄,稍微带了怀疑怀疑。也可能看惯了这些,她也没问,直接就说:“去下面交费,手术的价格也有几种,自己看看吧。”
方采薇扶着她站起来,笑着对医生说:“谢谢您。我们再考虑一下。”
忆玮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消毒水的味道很刺鼻,胃里也阵阵的泛着恶心,她的脸色却墙壁的颜色一样苍白:“采薇姐,我想过了。要做单身妈妈,只怕真的不大容易吧?”
昨晚她甚至想到了离开这里回老家去,可是回了又怎么样?那边民风淳朴的小镇,只怕比常安这样的大城市更加容不下单身未婚的母亲和孩子。父母的压力,周围的眼光,甚至将来孩子的成长,这些她都要一一的考虑。
她强压下恶心,一字一句的说:“采薇姐,我还是做手术吧。”
方采薇凝神看她半晌,终于点点头:“你先别急。手术前要先检查一下,我去替你办手续。”她那么镇定,从容不迫的走了下去,在忆玮看不见的地方,拿出了手机。
陆少俭的反应比她预料的还要可怕。方采薇见过他,那时他坐在自己对面,语气温良有礼,气度容貌,一点都不输费邺章,想必也是心机深沉的男子。而此刻电话那头,她只听见他粗重的呼吸声,隔了很久,才听到他的语气恢复了镇定:
“方小姐,我现在在外地,坐最早的航班回来,只怕最快也要傍晚才到。请你,无论如何,不要让她做手术。”
听他说起“她”的时候,方采薇想象得到,那个人一定是咬牙切齿的表情。
她只能说:“我会尽力。”
挂电话前,她又听到他最后说一句:“暂时不要告诉她我已经知道,不然……我怕你拦不住她。”
方采薇笑了笑,神色柔和:“我当然知道。”
“那么,暂时拜托你了。”
最后的一句话显得心急火燎,方采薇想,他一定是迫不及待的要奔去机场了。她把电话放回包里,去替忆玮办手续。
检查出了忆玮身体有炎症,不能即刻手术。方采薇原先准备好的那些说辞倒是统统用不上了,她一时间松口气。她看着护士在忆玮纤细白皙的手背上扎针,然后问她:“你和他,真的不能再继续了?”
忆玮想起了昨晚自己有片刻的软弱,可是只有那么一瞬,在那之后,自己就再也没有犹豫。她淡淡的说:“不过就是分手失恋,没什么的。”
方采薇愣了愣:“可是……要是他还想继续呢?”
忆玮倦极,头轻轻靠在了椅背上,说:“我真的不能忍受,我爱的人,孩子的父亲,会是这样子。与其彼此勉强,不如我一个承担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