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不投机半句多,陆少俭站起来:“行,你慢慢瞎折腾去。”
黎忆玮自己又坐了一会,把一杯奶茶喝完,还没站起来,服务员就走过来,手里还端着两杯原味的奶茶,那向来是她最爱的口味:“那位先生买单的时候又替你点了两杯。”
其实一杯真的不够,黎忆玮哦了一声,又坐下来,“滴”的一声,是他的短信——“反正你闲得很,慢慢坐着吧。”忆玮告诉自己不要冲动,也不要生气,反正他买单,就边喝边想心事。这个心事她已经想了无数遍了,那就是:她和谁在一起不好,偏偏就是上了贼船,找了个爱管头管脚的理科男。
乱七八糟的事居然能一件件如流水般的回忆起来,这让黎忆玮觉得很不可思议。因为那些事,说不上有多美好,甚至事后想起来,可笑多过了可喜或可恨。比如,每当两人吵架,陆少俭连眉宇间都是冰凉的:“我发现自己无法和动物沟通。”第一次的时候她气得不想说话,摔了他一个烟灰缸。后来才发现,这人言语之恶劣程度,根本就是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好在自己开始认真考虑及早分手,于是自然而然的,也就冷淡下来了。
黎忆玮早上醒来的时候,那些往事像是从指间滑过的丝绸,凉溜溜的在记忆深处苏醒,连现实和梦本身,都难以区分了。于是极快的起来洗脸刷牙,看看时间,又向窗外张望了一会看看天气,这一看,却看到楼下停着的车,于是差点没从沙发上摔下去。
手机的铃声又适时响起来。
“我来接你,下来吧。”声音有些不耐烦,似乎等了很久。
黎忆玮强忍住吵架的冲动,闷闷“噢”了一声。将房子的钥匙留在了桌上,自己提起那个硕大的编织包往下走。
还没吃早饭,拖了两楼,就有些发喘。冷不防一只手伸过来,似乎极轻松的一接,就走在了自己面前。那个自己提着显得硕大无比的袋子,拿在陆少俭手上,就像是玩具一样。他走得又快又急,当她是空气。
到了车上,他的脸色很不好看。这个男人,反正也不是阳光男孩类型的,有时候板着脸,倒更加显得沉稳而引人注目。
“这么多东西,还要去挤火车?”
她心虚的低头,捏了捏手里的车票,下定决心不被他看见写着“硬座”俩字。
“把家都搬空了,还真打算不回来了。”陆文俭的声音比冬天的凉风更寒人。
一片沉默中,他发动车子。
黎忆玮觉得发闷,而身边的人似乎把话说完了,不再开口,死一般的寂寞。他的唇抿着,嘴角像是噙着薄冰,就像以前生闷气的样子。在火车站找了车位停下,陆少俭伸手去拔车钥匙,却又慢慢停住,级缓的转过头来:“你那天说,不打算回来了?”
她的口齿向来清楚,并且头脑也还算正常,因此很少说错话。
于是错愕间,还没回答他,他却轻轻笑了笑,仿佛雨过天晴,冰雪尽融:“走了也好。烦死人。”
他一言不发的帮她去办托运,填写单子的时候问她:“你哪趟车?”
黎忆玮也记不清,就掏出火车票,却看见陆少俭无意间扫了一眼,然后慢慢的放下了手中的笔。他的眉毛轻挑起来,眸子像是黑宝石一样璀璨:“你买的什么票……临客,还是硬座。”
她充耳不闻,便自顾自的夺走了陆少俭手中的笔,填好,一边轻声说着:“你管我。”语气又凉又倔,陆少俭想起那天在餐厅,自己问她打算干什么,她就是这样的神态,满不在乎地说:“混不下去了,想回家了。”
像是不够解恨,忆玮又哼了一声,“就你娇贵。我什么车没坐过?不就坐上三十个小时么?照样活蹦乱跳。”
陆少俭无语,从他站的位置看过去,她在黑色的大衣中露出纤细白皙的一截手腕,字很漂亮,有女生软绵绵的字体中少有的刚健。于是只听到自己心底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似乎在这一刻,被她撩拨起的怒火,无声无息的被浇灭了。
进站口,她随随便便的冲他挥了挥手,小声嘀咕了一句“再见”。平时吵架的时候她总是毫不畏惧的和他对视,此刻不知怎的,却悄悄挪了挪视线,又低头掩饰了一下:“谢谢你啊。”
陆少俭板着脸,并没有说话,看着她的背影一点点融进了人群中。他心中竟然莫名的有些笃定,自从认识这样她,恐怕生活当中没有什么是可以再惊讶到自己了。好比这次,她下定决心要离开这里,可总有奇妙不过的预感在小声告诉他,精彩的日子还在后头。
火车才开了三个小时,忆玮已经极度后悔了。好死不死,因为是临客,不知从哪个历史旮旯里找出的这辆火车居然是烧煤的,而她所在的车厢,又靠近燃机厢。有因为春运高峰,本来坐着三人的位置,此刻挤上了五个人,于是自己只能委屈的蜷在最角落。
收到了陆少俭的短信:到站了就起来走走,不然会水肿。
她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但是现在想要伸展下腿脚又是何等困难。既不能上厕所,就忍着连水也不喝了,半夜喉咙像是烟熏火燎。随便的用手一抹脸,更是黑擦擦的,全是煤灰。车厢里有一股异味,因为不流通的浑浊空气,还有方便面的味道。
忆玮见到有个年轻的母亲抱了孩子蹲在角落,忽然觉得心底难受,可这个时候,就算自己想让座,只怕走到他们面前也要一两个小时。刚刚毕业的女大学生轻轻叹气,总是这样,会有一些人会让人觉得再怎么惨淡的人生,也还是有一些闪光点的。
忆玮睡不着,强打起精神,转头看着一片漆黑的窗外。
家里给找的工作也不错,据说是某个事业单位,因为托了人家领导,到时候随便考个试,睁只眼闭只眼就算进了。这个年纪,离倦鸟思巢的日子也早得太多,可是前一阵她真的受不了每天老妈几个电话的打来。又确实觉得累,好像每天的奔波都是徒劳,难以收到成正比的收获。于是心烦意乱的答应下来,顿时松了口气。
凌晨两点半,她想不到陆少俭还会打电话给她。
“还好吧?”
“蛮好。你还熬夜呢?”
那边沉默了一会:“怎么有气无力的?”
“你不睡觉,还不让我睡觉,我不破口大骂都是客气的。”
“那你继续睡觉,记得到了报个平安。”
那个人永远会早她一步,毫无风度的抢着挂电话。忆玮又有些失落,觉得刚才自己应该再说点别的,就算是吵架也好,不然就又要枯坐着发呆,熬过这漫漫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