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泽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奥斯顿,但是他仔细看了看奥斯顿脸上的表情,见他仿佛已经习以为常,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安慰了。鹿鸣泽这些天经历了几场生死离别家人和朋友对于他的意义非常重大,他不知道奥斯顿是不是太过残酷,或者他理解有什么偏差,但是他现在看到的是,奥斯顿能够淡然地谈论用性命掩护他逃命的下属的生死……这让鹿鸣泽无法产生共鸣——他甚至觉得厌恶。
难道真的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当惯了首领的人,对于手下士兵的生死已经没有感觉了?
奥斯顿仿佛看透了鹿鸣泽所想,他问:“觉得我冷血吗?”
鹿鸣泽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睛:“我不在你的位置,我有什么资格评价你冷不冷血。”
奥斯顿微微皱了一下眉,随即又恢复了微笑的样子:“或许吧,见太多了。挚友亲朋突然离去,这种现象发生一次两次,甚至三次四次,也许会令人生不如死,但是发生三十次、四十次,甚至四百次的时候,疼痛就变得麻木,变得……不论什么情况下,都可以保持冷静,踩着他们的尸体继续前进。唔,应该说我的工作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保持冷静,情绪化令那个死亡数字继续增加。”
奥斯顿轻描淡写地说道:“在校场上,我看到的是士兵,在战场上,我看到的只有数字。”
鹿鸣泽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他不知道说出这番话,真切地产生这种体会,要经历怎样的人生,但是鹿鸣泽对所谓的“士兵”和“数字”有些理解。
不管什么东西,钱,或者人,数量多了的时候,他们就不是具体的东西,而是数字,死亡人数两千,和死亡人数两万……在他们看来可能只是来衡量一场战役成败的标尺。
——这是普通人都会有的思维,数量太多时,就不会有人去考虑每一个都,考虑他们是不是有家,有父母,有子女,甚至不会考虑他们是活生生的人……
奥斯顿见鹿鸣泽陷入沉思,微笑着换了个话题:“你不好奇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么?”
鹿鸣泽回过神,看着他笑了笑:“对啊,你还没说做什么。”
“洛伊连续盯了几天,发现那些人在首次登陆斯诺星后,之后连续两天或者三天会继续有飞船下来,只不过之后的两天登陆时间较短。飞船着陆时间比较稳定,在傍晚的三到四点,昨天他们再次着陆的时候,洛伊就向我汇报了,我们在这里等一等,如果有飞船停靠,我想去飞船上看看。”
“去飞船上?”
奥斯顿点点头:“现在我们已经推测出他们的行为,但是还不能完全明白联邦宇航局这样做的目的……我想去飞船上看看。”
这不像单纯的剿灭,如果要剿灭,直接使用□□更加快捷方便,他们这么做,反而像在做某种实验。但是单纯的科研者不会冒这么大风险,他认识的科学家中最疯狂的莫过于麦洛奇,就连他都不会特地跑到哪个星球去做出这种付出远大于收益的事情。奥斯顿敏锐地嗅到了阴谋的味道,他认为事情也许并没有结束,或者这只是一个开始。
鹿鸣泽听了他的话果断拒绝:“你在这里等着吧,我上去查。毕竟我对这种虫子可以完全免疫,但是你却是易感人群中抵抗力低的那一类,还是不要冒险了。”
现在已经知道这些寄生虫的寄生原理,不难推断出,像奥斯顿这种拥有更加纯粹的祖狼血统的Alpha更容易被寄生。
奥斯顿看着他笑得很灿烂:“你这么关心我很高兴,但是我必须亲自去一趟。”
鹿鸣泽又想翻白眼,他皱起眉:“少自作多情,我是因为不想莫名其妙失去一个强大的盟友,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不得不说这是事实——我们两个之间的合作是不平等的,你没有我还可以找别人代替,顶多复起的路上更加艰难,但是我如果失去你现在的地位……”
却寸步难行。所有的设想都会变成空想,他甚至会失去努力的方向。
奥斯顿愣了愣:“原来你一直觉得我们之间是不平等的?”
他第一次听鹿鸣泽坦白对他们之间关系的感观,他从来没有考虑过鹿鸣泽所说的平等不平等的问题,他盯着他看了许久,无奈地摇摇头:“我不知道该夸奖你够谦虚还是批评你的坏习惯,阿泽……你未免太看轻自己了吧。”
鹿鸣泽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一番话有些自怨自艾的意味,他用力呸道:“我这是打个比方,你们军队不也有等级划分吗,弃车保帅啊,这叫行军策略,不懂别瞎说,总之你不能去。”
他们争吵的时候空地上突然出现气流喷射的声音,奥斯顿和鹿鸣泽默契地闭上嘴,然后同时往脸上戴防毒面具,鹿鸣泽看了奥斯顿一眼,后者没有与他有眼神上的交流——不管鹿鸣泽怎么说,他都要亲自去宇航船上走一趟,有些细节性问题,不从政的人是不会察觉的。
鹿鸣泽还缺乏经验,他的行事作风更接近于任性的技术工作者。
宇航船停下之后,一个梯子被从舱门口放到地上,宇航船中陆续走下来一群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有几个手中拿着喷桶,不停地往四周喷洒什么,还有几个人蹲下身在雪地里挖泥土和积雪往瓶子里装。
鹿鸣泽与奥斯顿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不寻常,他们必须上船去探查一番。但是鹿鸣泽鹿鸣泽观察了一下周围,发现停泊宇航船的空地上基本没有建筑物遮挡,尤其宇航船那里,连绕道都绕不过去,现在贸然跑出去肯定会被发现。
他们的机会只有一次,就是这些人转身上扶梯的时候,立刻冲出去。
鹿鸣泽没用那么快的速度奔跑过,不过可以试试,这样也好,奥斯顿应该是跟不上的。
穿防护服的几个人没有停留太久,他们采集完样本就回飞船上了。鹿鸣泽等到所有人都转身之后,迅速跑了出去,他的动作很快,整个人几乎快成一道残影。其中一个穿白衣服的人察觉到身边有风刮过去,疑惑地转头去看,但是他看到的却只有斯诺星上茫茫的雪原。
鹿鸣泽躲在扶梯后面拍着胸口大喘气——下次再有这种刺激的行动能不能提前说,非要等到节骨眼,他这连计划都没计划就上了,失败了咋办啊。
鹿鸣泽看了看自己周围,没发现奥斯顿,然后又往他来的那个方向望了一眼,也没有看到,想必对方进入自己的盲区了。
鹿鸣泽心里其实松了口气,疾病、寄生虫、瘟疫……这些名词光是想到都会令人手脚发软,他不想身边的人去冒这种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