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叫花最见不得这般德性的人,之前他本在那山上茅屋里睡得安逸,哪想这帮兔崽子三更半夜来搜人,他当是来抓他那徒儿的,酒壶都忘了拿就带着太子谆跑来了林子里的洞府,回笼觉还未睡踏实,好家伙,竟又打架打到了这里。
本不欲与这些小辈计较,然可谓士可杀不可接二连三,不停扰人清梦什么的最恶心了,还敢叫嚣要他徒弟人头,那得问问他随手捡的木棒同不同意。
若是老叫花出手即便是夜鸠头领也难敌十招,就没别人什么事了,于是石熙载抬手拦下了老叫花,恳切道:
“老前辈相助之恩在下没齿难忘,但小可与姜家有血海深仇,便让我拿他先练练手吧。”
老叫花看夜鸠头领面相阴险诡诈有些不放心,想劝几句,那面太子谆轻咳两声说道:
“师父,由他去吧,你不是困得厉害吗?一个陌生人罢了,比你与周公夜谈要紧么?”
“嘿,我说徒弟,你这就不够江湖义气了,日行一善,是丐帮应有的美好品德。”老叫花教育完太子谆又对石熙载道:“别老前辈老前辈的叫,都把我叫老了,叫我大哥,哪有你这种咒救命恩人老的呢。”
石熙载魔怔般叫了声:“大哥。”
老叫花乐呵呵一摆手,笑道:“上道,你这兄弟我认了,我还想学学你的乔装术呢,可别突然死咯,那我不白救你了。”
被强行结义的石熙载一时不知作何回答,连带着一旁被忽略很久的夜鸠头领也搞不清状况了,唯独太子谆抽了下嘴角,石熙载成了老叫花的拜把兄弟岂不是成了他师叔?
思及此,太子谆脸色黑了又黑,比漆黑的夜色更黑,扯了扯老叫花,露出一排白牙灿笑着:“师父,来,歇着去吧,我那还有壶好酒,您要不要喝?”
一听有酒,老叫花喜不自胜,也不管他新结拜的兄弟死活了,迈开短腿就往林子里跑去,“哈哈哈,混小子不早说,馋死你师父了,快快回去,斟满斟满。”
待到石熙载负伤累累坚持走到之前遇到老叫花的瀑布边时,用尽气力叫了两声“老前辈。”无人应答,又试着喊了句“大哥。”出现在他面前的却不是老叫花,而是铁青着脸的太子谆。
许久的凝视,太子谆最终冷冷丢了句“跟上。”说罢扯过石熙载的胳膊搭上肩头,将他扛着带进瀑布后的山洞里。
走了许久地势豁然开朗,一个花团紧簇,雾气氤氲的洞府呈现在眼前,而老叫花正面色酡红满是春色的躺在地上,嘴里不清不楚哼唧着。
石熙载浑身的伤口扯得生疼,但也比不得心疼,事情至此,太子谆能活着回来,想必已经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了吧,他无颜再嫉妒太子谆,唯今所求不过采采和祁将军平安,石熙载心思百转却不知如何开口求太子谆相助,只能就着异样的老叫花先打破沉默:
“我大哥,呃……老前辈这是怎么了?”
太子谆漠然地看了石熙载一眼,隔了一会儿轻描淡写地说:“我给他喝了点西域的马奶酒,这次看是能睡个好觉了。”
‘睡着好觉’的老叫花依旧哼唧哼唧躺在地上,红的滴血的脸色一点看不出睡得舒服。
石熙载打了个寒战,这太子谆远不是传闻里的温润君子啊,看老叫花醉的模样只怕一天半宿醒不来了,只怕太子谆事先并没有告诉他这酒烈不能猛灌吧。
走过那片合欢花海,太子谆将石熙载用力一扯丢进了花海正中的池里,石熙载一阵慌乱后感到全身痛楚减轻,惊愕地望着太子谆。
似是感受到了石熙载充满震惊的目光,太子谆淡声道:
“等你大哥醒了让他和你解释吧,反正是他的池子,应该不介意让你用。”默了默又道,“你可知我为何救你?因你不顾姜太傅的命令来了县京,说明你的良知还没泯灭,祁将军没养个白眼狼,采采没有白拿你当亲人。”
太子谆说罢也不等石熙载回答便去了另一边单独置出来的大缸旁,脱去了外衣踏足进缸中,将全身没进其中的药液里,额上顿时汗如雨下,虽然极力克制着,但咬紧的牙关可以见得他此刻必然甚是痛苦。
过了盏茶功夫,似是适应了这种疼痛,太子谆慢慢阖上了眼睛,安安静静泡在缸里,仿佛进入了沉眠,须臾,一股说不清的腐味自缸内溢出,甚至盖过了合欢花香还有药池里紫苏的气味。
“老弟,莫操心他,死不了,命硬着呢。”
突如其来的声音飘进石熙载耳中,本在专心观察太子谆情况的石熙载转头便见依旧微醺的老叫花正泡在他旁边,还惬意地打了个酒嗝,全然不觉自己形如鬼魅,容易将人吓出失心疯。
石熙载按住跳个不停的心脏,缓了口气问道:“他是怎么成了这样?”
又打了个嗝,老叫花指着太子谆一声喟叹,眼神里满是痛惜,“老叫花游走四方此番去送我一个友人回波斯,途经回纥国界时正巧遇见了这小子,已是神志不清,由一个护卫守着,那护卫不抵重伤去了,死前将青铜傩戏面具交付于我,老叫花当知这小子是太子。”
讲了一半,石熙载正听得入神,老叫花一拍他脑袋,使唤道:“光讲故事口渴,拿这小子剩下的酒来,皮革袋子装的酒就是不同,三口忘断前尘事啊。”
见老叫花说着说着就偏了主题,石熙载也顾不得池子外有些凉意,直接上了岸将马奶酒袋往老叫花手中一掷,后追问道:
“那护卫可是五大三粗,大眼浓眉,续满面络腮胡,右脸上有一自颧弓往下的伤疤?”
“你直接问最后一句不就妥了,听得老叫花头疼,军中武将可不都同你前边描述那样嘛!”老叫花一口酒入喉,嫌弃地瞅瞅石熙载。
这温吞模样惹得石熙载捉急,再问:“那究竟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