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尴尬。乔斯羽面子挂不住,撇嘴瞪Ada一眼,故意装糊涂:“你是干什么的,这么不专业。”言外之意是凭你也配在我跟前多嘴。“不知道乔小姐说的不专业具体是指什么?”Ada问。乔斯羽给助理使了个眼色,然后径直往影棚里走,像个孔雀,趾高气昂。助理拉住Ada,小声提醒:“乔老师最烦别人提她美妆千金的身份……”“不是,可我也没提啊……”什么脑回路。“不要叫乔小姐,要称呼她‘乔老师’。”“……”要命。“人均老师”真的受不了。—Ada强忍情绪,露出假笑,恭迎乔斯羽进入化妆间。最新版的moodboard同步更新在外接屏幕上。妆造,服搭,一切就绪。然而乔斯羽表情生硬,始终无法进入拍摄状态。两个小时过去了。Ada搓着手干着急。王何夕眉头干脆直接拧成川字,“乔老师是不是累了,不然,我们先休息五分钟?”首席摄影师无语。大家都不傻。马上到点下班了。乔斯羽不高兴,抬手一指不远处,娇娆撒气:“嗳呀,那边吵到我眼睛啦!!”她一边补妆,一边指挥Ada:“那个房间是不是在直播,太闹腾了,你让他们先停掉,等我拍完再说。”有毛病。Ada心里翻了个白眼。趣可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没人动弹。冷场。乔斯羽摔掉粉扑,冷哼:“怎么,我说话不管用吗?!”说着,她踩着高跟鞋,目标明确冲向直播间,边走边输出。“你们主编呢,让TarcyWu来跟我说话,你算什么东西。”“说好了我今天来拍封面,又搞什么野鸡直播,你们公司到底有没有在规划。”“快去给我停掉!听到没有!”Ada实在忍不住了,“乔小姐,这么大个影棚,1500平,拍不下一个你吗?别说你是十八线,影后孙老师来,也没有你这么难伺候!”乔斯羽抓住她语病,哂笑:“你意思是孙老师难伺候喽。”“拜托!你不要断章取义!”“我断章取义?明明是你胡搅蛮缠,我告诉你,我今天不拍了!”乔斯羽小脸涨红,胸口起伏,气得一脚踢在补光灯的碳纤维三脚支架上。Broncolor灯头一歪,应声倒地。—凤城,日已西斜。凤栖山墓园,一辆日产轩逸停在门口。林建设两声鸣笛示意。等了不多时,电动门缓缓拉开,紧接着值班室小门开了。孙哥不紧不慢的,从后头办公楼出来,看见林建设,先是一愣,“你找谁?”眼下已经过了祭奠时间。林建设举目张望,从屁股口袋摸出一盒兰州,抽出一根,讨好地发给孙哥,顺势替人拢上火。“您受累,我找孙哥,林眠让我来的。”“你是——”“我是林眠他——”林建设一顿,信口开河道,“我是林眠她叔,她叔,我们是亲戚,多少年不走动了。”孙哥吐出烟圈,“有什么事儿?”“我想问问,赵红,赵红老师的墓地在哪里,我来看看她。”闻言,孙哥淡淡瞟他,又咂一口烟,咽下好奇。特级教师二胎意外身故,当年在凤城掀起轩然大波,她的墓地,也是凤栖山风水数一数二的。这么多年,除了林眠和谢逍每年教师节来扫墓,余下的,前一两年还偶尔有学生来,这几年,来的人越来越少。孙哥抽完一支烟,拿脚尖捻灭烟蒂,比了个向上的手势,“走,跟我来吧。”林建设忙不迭应下,跑回后备箱取了个黑色塑料袋,“麻烦您带路。”生死的事,林建设心生敬畏,态度异常谦和。沿陡坡一路向上,穿过一片葱郁的松柏林,又走了约莫十五分钟。林建设时不时按揉着颈椎,偶尔停下来喘口气。直到半山腰,视野豁然开朗。“到了!”孙哥向前一指,“就那个,有雪松的那个就是。”赵红墓碑背后,有两棵半米高的雪松,是当年谢逍亲手种下的。林建设遥遥看过去,累得一屁股瘫坐在地。—林建设背靠墓碑,席地而坐。他拧开一瓶半斤的二锅头,手肘搭着膝盖,先往瓶盖里斟满,小心翼翼搁在碑前。然后仰头灌下一大口。辛辣入喉,他呛出眼泪,胸口一片灼热。等孙哥背影消失在树影中,直到彻底看不见了,才从黑色塑料袋掏出一沓叠好的烧纸。摸出打火机,缓缓引燃一张,照直丢在脚下。林建设用酒瓶轻碰瓶盖,“红姐……”他深深深深呼吸,胸腔内似乎憋着绵长且无处宣泄的复杂情绪。“十三年啦,我头一回来看你,还别说,你这地儿确实挺好的,把咱整个凤城都能看进去,哎你看,那边是黑虎塬……”他小口抿一嘴二锅头。“咱家拆迁了,就咱那小破房,老式筒子楼,一人20万,你说是多还是少呀,他们有人闹,说咱那是省重点学区房,才给赔20万,嫌太少……”“那群孙子贪心不足蛇吞象,连常二中都要搬走,白得20万还嫌少,你说他妈是不是有病。”“你说,当年咱们仨住也不觉得挤,这么些年,剩了我俩,大眼瞪小眼,怎么还越住越憋屈。”“我昨儿跑车路过,那好家伙,那拆得丁点不剩,有个词儿,叫,叫背井离乡……你说,老了老了,念想全没了。”忽而,有风吹过,烧纸燎起火舌,烟雾扑面而来。烫得林建设慌忙扭脸躲避,抹了一把泪。当风有了形状,应该是故人舍不得离开。林建设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红姐,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尽欢,这么多年我没脸来见你,没脸见闺女,我没法儿赎罪啊,我不敢说是我出的馊主意……”“我故意惹她生气,我就希望她骂我,气我,我好心里舒服点……”“可你看看她,你看看她,她回回沉默,她长得那是不是嘴啊!是不是嘴!她为啥不骂我!”“她越不说话,我就越气我自己,你说,她是不是故意的!”林建设老泪纵横,又灌下一口白酒。连连感慨:“你闺女心可真硬啊,兵不血刃,杀人诛心啊她!”天色渐暗。烧纸焚成深黑色的大片灰烬,火光挣扎片刻,缓缓熄灭。林建设眼神有些涣散,醉意朦胧,“红姐,我又结婚了,那什么,阿华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