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谢逍推开病房门进来,林眠撑着坐起来。仿佛应付领导来视察,她后背绷直,整个人异常拘谨。“躺着别起来呀!”张若愚看不下去,身体却很诚实,他摇动床旁的扳手,又朝林眠脑后多垫了个枕头。林眠向后仰靠,一脸嫌弃,“太高了。”谢逍上前拽掉枕头,抻平四角后,再用力拍打两下,重新给她掖好。见张若愚坐在林眠床尾,丝毫没有挪动的意思,谢逍拉过一张椅子,顺势放在床头柜跟前,然而他却不坐。林眠眼神追随谢逍,“谢谢。”张若愚:“怎么不谢我。”话音刚落,他当即明白林眠的客套。跟不熟的人当然得使用礼貌用语。“你来干什么?”张若愚问。谢逍没说话,只回了一个“明知故问”的表情。他环顾病房,稍显逼仄的双人间,连休息沙发也没有,实在小的可怜,高低得换个套房。可看着林眠脸色惨白,他又打消了挪动她换病房的念头。“喝水吗?”谢逍挽起衬衫袖管,一抬颔问张若愚,他注意到窗台旁有保温壶。“给林眠倒点。”张若愚扫他一眼,谢逍把椅子放在林眠跟前,明显就是占有欲作怪。谢逍倒了一杯温水,贴心地放了一根吸管,举着递在林眠嘴边。林眠下意识后仰,水杯也随她动线挪移。她不想在张若愚面前秀亲密,他以为林眠需要调整坐姿再喝水。来来回回好几下,直接把张若愚逗乐了,吐槽道:“你俩得多不熟!”谢逍轻咳,宣示主权:“叫嫂子。”张若愚腾地跳起来,“哪里来的嫂子,别开玩笑了!你结婚我能不知道?!”乍然听到这一句,林眠一口水没咽下,呛得猛咳,带动留置针乱窜,肉眼可见的回血了。见状,谢逍起身调节输液滚轮,轻轻拍了拍林眠扎针的手腕,回血消失。“不要激动,别吓着我老婆。”谢逍淡淡道。“所以我爸说的结婚,是说你俩?我就还纳闷我爸怎么还认识林眠呢,你真嫁给他了?”张若愚挠头,望向林眠。林眠吸一口温水,缓缓点头,实话实说:“就领了个证。”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后续的种种,总不能说都怨你妈不给我分房吧。张若愚脸上的失落一闪而过,“你们怎么人人都从趣可找对象,还要不要脸,合着趣可是给裴家量身定制的哈!”谢逍不理他,拽出纸巾,递给林眠擦嘴角。张若愚斩钉截铁:“你们成不了,现放着我妈和我爸就是先例!”他别过头,望向窗外。—张延亭堪称传媒业界传奇。趣可杂志创刊,她就在社里,元老级人物,从拆信小妹,一路成长为集团董事长。九十年代末,趣可在海外创立工作室,需要一个能扛事的领导,张延亭雷厉风行,抛夫弃子,只身前往澳大利亚奔事业。两年后,夫妻聚少离多,张延亭正式和裴仲樵离婚,裴若愚改姓张。—张若愚突如其来的沉默。林眠八卦地看了谢逍一眼,他却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不方便说,还是不知道,林眠耸耸肩。虽说她在趣可十年,可大BOSS的花边新闻,她鲜少打听,就像她也是今年体检才知道温慈嫁进来裴家。看来不能埋头搞业务,还得抬头多了解八卦才行。“我想和林眠单独待一会。”张若愚直奔主题。他喜欢林眠,趣可人尽皆知,他接受不了未来女友变成嫂子。来美国6年,没回国一次。这次回来,他不打算回去了,一是母亲张延亭有意和裴仲樵复婚,需要他从中调和;二是他想向林眠表白,憋了6年,终于做好心理建设了。林眠了解张若愚的性格,他小少爷脾气,说风就是雨,好一时歹一时的,用现在流行的话说,叫“情绪不稳定”。和谢逍简直是两个极端。病房安静。谢逍纹丝不动,用诚实的肢体语言表达了婉拒。林眠没多话,她内心坦荡,什么单独待一会,她完全不心虚。张若愚邪魅一笑,“小叔子和嫂子,不良禁忌,啧啧。”“有话就说,别耽误我老婆休息。”谢逍淡扫一眼。林眠不想参与这个话题,索性眯上眼。“婚礼什么时候?”张若愚问。他坐了两天的长途飞机,一听林眠出差了,他连机场都没出,直接买票,从凤城飞来林芝,为了给她一个惊喜。喜没有,惊大把。堂哥娶了我心上人,确实挺惊悚。林眠差点没晕死过去,憋了半天,这算什么问题。她继续装睡。谢逍坐得笔直,大言不惭:“准备好份子钱,等我通知。”说完,他掏出手机,操作转账,然后眼光刀向张若愚,仿佛在说还不走。张若愚扬一扬到账信息,“小气!”“有驾照吧,回去车库随你挑。”谢逍总当他是小孩,“算你嫂子给的见面礼。”“少来!裴家的传统,没办酒就不算结婚,我还有机会。”张若愚起身,对着林眠又道,“你好好休息,等回凤城咱俩单独聚。”林眠朝他挥挥手,“回吧。”走廊传来关门声。林眠仰头看看吊瓶余量,“还得打多久,现在几点了?”她手机不在身边,完全不知道怎么又来了医院,更不知道谢逍和张若愚怎么能遇见。“别想那么多,好好休息,我陪着你。”谢逍说。他起身摇平病床,抽掉垫着的枕头,帮她掖好被角,又把椅子挪回远处落座,掏出手机继续看报表。绝口不提广告会的事。林眠张了张嘴,没有追问。她把身子往被子里缩了缩,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轻轻闭上眼。同样是高反打吊瓶,上午坐着打,下午躺着打,傻子也能推测出怎么回事。算了。摆烂吧。有谢逍呢。—差不多将近两点半,广告会下半场。各部门总监汇报未来计划,工作人员正在调试投影仪。关乐乐抱着笔记本,脚步轻快地穿过明亮的走廊,稍稍一错身,正瞅见温慈,在休息室门外打电话。她有话要说,停下脚步候在不远处,方便温慈看见她。半晌,温慈朝她招招手,关乐乐紧走几步上前。二人并排往会议厅走。“师姐,等会的汇报,不叫林眠合适吗?”关乐乐问。她说不上来为什么担心林眠。那天无意间拍到林眠上车,那台黄色牌照的迈巴赫,凤城只有一辆,在默乐资本名下,她查过默乐的法人是裴仲樵。和裴家有关,关乐乐总是很上心。尤其今天看到谢逍抱着林眠上医院,她不由对上了林眠上回的“谢总”。不管林眠和裴家有什么关系,关乐乐多了一份谨慎。温慈不答反问:“她来了,你还有机会吗?”关乐乐一愣,并不纠结上个话题,“师姐好像对她有意见?”“我有吗?”温慈白她一眼,今天怎么回事,哪壶不开提哪壶。关乐乐耸耸肩,快走两步,从外拉开会议厅大门,迈步走了进去。大门反弹回来,温慈后退一小步,她顿了一下,从外推开门。如果是林眠,应该会请她先进门。温慈摇了摇头,再会做人也没用,一样得走,谁让她一不小心知道了自己的秘密。她还真对林眠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