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样。
那是怎样?
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小司呢?连立夏自己都快搞不清楚了。
是生活中那个在每天黄昏到来的时候就开始不再说话,在每个起风的日子站在楼顶眺望遥远的东方,在每个下雪的日子独自去找一条安静的大街然后在街边堆一个雪人,在画板前花一个通宵调好颜色却画不下一笔色彩的男孩子吗?
还是在镜头前笑容甜美,在每个通告的现场或者每个节目的后台温柔地和每个人打招呼,在签售会上对每个人微笑,满足所有人的要求,在面对记者的时候可以熟练地回答所有的问题,有时候又在文章或者画作里搞笑到每个人都会忘记悲伤忘记难过,在发着高烧的时候也可以在拍摄平面时露出那种像是可以使世界一瞬间都变得幸福的笑容的男孩子呢?
想不出来。
时间像水一样慢慢地从每个人身上覆盖过去。那些潮水的痕迹早就在一年一年的季风中干透,只残留一些水渍,变化着每个人的模样。
傅小司在录节目的时候,在轮换面对不同机位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偶尔掠过立夏,看到她坐在地板上,头靠着墙,双手夹在膝盖的中间,头低着,刘海儿在额前投下阴影,眼睛似乎是闭起来了。
应该是累了吧,估计在打瞌睡。傅小司的心里微微有些心疼,像是一张白纸被轻微地揉起来,再摊开后就是无数细小的褶皱。
在中间休息的时候,傅小司走过去,低头低声问她:“累了吗?”
语气是细风一样的温柔,在听觉里荡漾出波纹。
“不累。节目录得还顺利吗?”
“嗯,还行。应该快完了吧。这个是今天最后的一个通告吗?”
“嗯,对。”
“嘿。”轻轻地笑起来。
立夏歪过头去,看着这个露出孩子气笑容的画家,心里出现的字幕依然是“神奇的物种”。
节目录好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华灯初上。公司的车停在广电大厦的大门口,傅小司和立夏上了车,挥手和林协志告别。
黑色的宝马很快淹没在汹涌的车流中,车灯在飞速行驶中拉长成模糊的光线。
林协志望着那辆车消失的影子,心里微微地叹气。
时光真的能够那么轻易地改变一个人吗?
车的后座宽敞舒适,立夏还专门买了一个很厚的皮草垫子铺在后面,感觉毛茸茸的,让人坐在上面就想睡觉。立夏还记得傅小司在看到这个垫子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以为后面进了只老虎呢。后来他的评价就只有一句,他说立夏上辈子应该是个土匪的压寨夫人,就是叉着两条大腿坐在虎皮椅上耀武扬威的那种悍妇。
手被傅小司的手握着。男生的温度总是比女生高半度。不易觉察的半度,但却真实而鲜明地存在着。也许真的有些累了,头下意识地朝着肩膀靠下去。恰好的线条,留出适合的凹处可以放下自己的脸,质量上乘的棉质衬衣,很淡的香水味道。
“什么香水啊?”
“不是你买给我的吗,就是上次你买给我的那瓶啊。”
“啊?没闻出来。”
再靠过去一点儿,把脸埋在颈窝的地方,眼睛正对着锁骨。即使靠这么近,也没闻出来是自己送的那瓶草香味的香水。只是男生皮肤上那种像是朝阳一样浓烈的味道清晰了一点儿,像是琴弦在空气中发出铮铮的声音。
似乎动作太过亲密了吧?这样想着,脸就微微地红起来。对方脖颈处的肌肤似乎也在变化着温度。
终于脖子动了一下,然后是他的一句小声“嗯,那个……”
“什么?”
“……稍微,靠上来点儿……呼吸的气,弄得脖子有点儿痒。”红起来的脸,以及像落日一样沉远的温柔。缓慢的语气。
立夏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张面无表情的精致的侧脸。看久了就觉得像个精致的礼物。美好得如同幻景。
“那个……”
“嗯?”头朝着自己靠下来,却没有转过脸,依然面对着前面的座椅后背。嘁,后背有那么好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