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看,却终究忍不住,过了一会儿,她又将目光慢慢地移了回去。
虚弱昏黄的光晕在室内缓缓流转,姬凤离侧躺在石榻上一动不动,长发凌乱地披散下来,遮住了半边面容。
“姬凤离,皇上来看你了。还不起来见驾!”牢官冷声喝道,气势凌人,若是当初的左相,恐怕他绝对不敢这般呵斥。
躺在石榻上的姬凤离长睫微扬,慢慢地睁开眼睛,露出一双清华的眸子来。如今,他全身上下,似乎只有这一双眼睛能让人凝住目光。
他缓缓侧首,昔日俊美无瑕的面庞在昏暗的光线映照下,苍白到极致,额角全是细密的汗珠,似乎在忍受着剧烈的痛楚。他的眸光,波澜不惊地扫过皇甫无双,唇角慢慢漾开一抹笑,“原来是皇上驾到,我说呢,这几日这里还没人敢来。皇上驾到,请恕姬某不能施礼了。”
他缓缓地动了动手臂,身上镣铐顿时窸窣作响,那是镣铐互相撞击的声音,也有镣铐和骨骼摩擦的声音。花著雨听着,觉得自己的琵琶骨似乎也疼了起来。不过,姬凤离除了修眉微凝,额角渗出了汗珠,唇角依然勾着风华无双的笑,倒好似自己的血肉之躯是木头一般。
“哦?原来宝公公也来了。”姬凤离的声音,温雅如风地传了过来。
花著雨艰难地转过脸,目光凝注在姬凤离唇角那抹笑上,嘲讽的不屑的笑。他似乎早就猜到花著雨肯定会随着皇甫无双一起来,乜斜着眼,似笑非笑地望着花著雨,“姬某如今这样子,不知是否让宝公公格外满意?”
他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淡漠,再也不是当初轻轻唤她宝儿的语气。
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疏离的气息,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味,让人无端感到恐惧。
花著雨只觉得胸臆间气息一滞,攥了攥拳头,缓缓扯开一个笑容,慢慢道:“是啊,能看到左相大人也有今日,我自然是高兴至极。”她不知道,她笑得多么别扭,她更不知道,心中为何痛楚难言,明明目的达到,应该欢喜的。
姬凤离忽然仰首大笑,花著雨从未看过姬凤离大笑,他的笑容极其灿烂,就好似优昙在暗夜里乍然开放,绝美到极致,似乎要挑起夜的妩媚、月的清华。
皇甫无双有些恼了,冷喝道:“姬凤离,你笑什么?”
姬凤离笑容一凝,睫毛一挑,缓缓道:“没什么,笑自己而已。”
皇甫无双脸色微沉,负手走到姬凤离面前,眯眼道:“小宝儿,左相大人似乎还没有给朕施礼,你去帮帮他。”
花著雨心中一凛,知道皇甫无双会折磨羞辱姬凤离,却没想到会让她动手。她强压着内心的汹涌情绪,慢慢地走了过去。
姬凤离侧眸看着花著雨一步一步走近,凤眸微眯,冷冷地注视着她。被这样的目光盯着,花著雨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头慢慢升起。
她走到他面前,唇角勾着淡冷的笑,伸手一把抓住他胸前的衣襟。
四目相对,在这样近的距离,彼此的情绪都能一目了然。
姬凤离的相貌本是俊美高雅的,凤目在浓浓长睫掩映下,幽深如梦。花著雨凝视着他幽深的眼眸,有些失神。这深不见底的瞳眸,好似有一种汹涌的力量,瞬间要将她吸进去一般。
“小宝儿……”皇甫无双淡淡地哼了一声。
花著雨心神一凝,冷冷地残忍地说道:“姬凤离,你也会有今日?真是大快人心啊!”
她忽然猛力一扯,姬凤离便从石榻上跌了下去。
手足上的镣铐当啷作响,链子一拉扯,姬凤离势必忍受刮骨磨筋之痛。他倒抽了一口冷气,额角冷汗涔涔而出。“好……好……”他瞪着花著雨,目光瞬间沉静如死水。
花著雨迎视着姬凤离的目光,唇角一直挂着残忍的笑。
姬凤离剧烈喘息着,唇角有血淌了下来,而肩胛的琵琶骨处也有血在慢慢渗出。
花著雨慢慢走了过去,扯住他的后领,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在挨近他的那一瞬间,那淡淡的血腥味,那铁链摩擦的声音,让她眼前一阵恍惚,心底深处,好似有一把刀在不断地搅动,绽开一种猝然被揉碎的痛楚。这种痛楚让花著雨一阵阵眩晕,她不知自己何时这般脆弱了,竟见不得血腥。
“小宝儿,你怎么了?”皇甫无双盯着花著雨惨白的脸色,担忧地问道。声音极其温柔,在旁人看来,好一个情深意切。
花著雨一手撑在墙壁上,一手按住胸口,轻声道:“这牢里气息太难闻,太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