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岚西阁。伫小窗旧尘,庭前雁字合。
子归泣啼。醉里忘身寄何处,不知为客。
何处再见清菡?漫梦中,露边白衣。
孤忆。朦眼乱红,正金宵殿,莺语燕歌。
暗香浮,谁檠轻风笑卿痴?
原是冷冷清清,璧月照。
——————醉露词谱
汪筱沁终于喘着气,趴在了寝宫里的玉桌上,一边拍着自己的心口试图减缓一下由于过于劳累而跳动剧烈的心口,一边保持着怀疑的目光紧紧的盯着被她好死不活的拖进来扔在地上的美人。
你说长这么漂亮一人,怎么这么沉啊!汪筱沁撇着嘴,喘了粗气不满的想着。在寝宫里明亮的宫灯照射下,那人的绝美更是显露无疑。长而细密的睫毛,有着明显上翘的弧度。半月形的眼睑,在浓黑的睫毛衬托下,宛如一双瑕壁,在微弱的颤抖下,几乎能看见清透而色泽光鲜的血管。尖翘的下巴,衬托的脸形修长而完美,凸起的鼻梁,有些西方人一般高挺的弧度,显得眼窝更是深凹。不消说,若这美人此刻睁开眼睛,定是如娃娃一般精致的眼线。上泛着酒意的唇,水意盎然,仿佛一抹鲜明的樱桃,却是有些单薄了些。而汪筱沁,揉了酸累的胳膊,仔细的观赏了半天,再次下了红颜祸水的结论。素淡的衣服,有些脏乱,然而那上好的布料,汪筱沁却还是能识得的。虽是有些凌乱,但裹在身上却不失松容的剪裁,显是便于行动的便服。想到这里,汪筱沁有些了然的看了那人,才有些明白,这么漂亮的女子,应该不知道是哪宫的妃子吧?只不过,不知为何喝醉了酒,错跑进了这里。真是有够大胆啊,要不是她已经领略到寒瑟的暴虐,她怕还以为,这个地方的这个深宫,已经实行了民主集中制。
哎,来便是客,自己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抓回去送死吧。一想起寒瑟那若恶魔一般狠辣的手段,她终有些无奈的看了地上显是酒酣极至的美人,不得不再次弯下身子,将美人给使劲拖起,向床上拖去。
好不容易拖到了床边,眼看就能将她给放在床上,汪筱沁却有些过于求成,一下没转好身子,连人带自己,一起倒在了床上。明显没放对地方的她自己被压在了床上,眶堂一声,脑袋又再次撞在了冰冷而坚硬的玉床上。而且,很不幸的是,又是刚才那人推门让汪筱沁撞着的地方。两次被撞在同一处地方,鲜辣的疼痛一下就让她鼻子一酸,眼睛就一花,有些支持不住的软倒在床上。试图腾出手来揉一下被撞疼的脑袋,却未曾想,挣扎了几下,被身上那人压着的手却始终未拿出来。她有些迷茫,不禁眯着含泪的眼,试图看清楚自己的手被压在了什么地方。然而,一入眼,却是一双若泼墨一般浓重的瞳。
她顿时愣住,直直的望着面前的那双黑沉的瞳,而手,却已经被那人给牢牢抓住,身子更是被那人紧紧压住,动也未动得一分。
面对那双滇黑的过分的眸,她却不由的有些愣神,仿佛一下被深渊给吸进去一般的恐惧感不自觉卷上了她的心口。回过神来,捋了捋干涩的喉,小心的道:“娘娘,你怕是迷路了,所以我才将你带回来的。”浓密的睫毛扑扇了两下,宫灯明亮的光泽,却在那双泼墨一般的眼睛里沉寂无声,她依旧不发一言,直直的看着身下的汪筱沁。汪筱沁被那眼光看的有些发憷,不觉的再次想要辩解,而手也不自觉的挣扎了两下。可是,未想到那人力气如此之大,发觉到汪筱沁的挣扎,下了狠劲之后,汪筱沁甚至都能感觉到自己骨头被挤压的脆声。
她终于开口,而一开口,汪筱沁顿时傻了眼。
“娘。”一句清晰的不能再清晰的呼喊,让汪筱沁的神经顿时断了线。她几乎呆滞一般紧紧的盯了在面前急剧放大的绝美面容,有些干哑的回答道:“你说什么?”
而身上之人,却如一个耍了性子不起的小孩一般更加使劲的抱住了汪筱沁,将头深深埋进汪筱沁的脖子里,及腰的青丝,如同瀑布一样纠缠上汪筱沁同样黑静的长发。她终究无奈了,闻着身上那人浓重的酒气,她终于放弃。算了,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在深宫呆这么久,估计也会想家吧。权且被人家认回娘,总比被人家当成女儿强,反正,也不算得吃亏。她自嘲的想着,还未有什么动作,身上那人却又嘟囔起来:“娘,我饿。”干脆利落,声音却是清澈的让汪筱沁不自觉有些怜惜。她有些哑然的笑了笑,而后终于将被那人给擒住的手腾出,犹豫了一下,放在那人身上,说:“想吃什么?”
那人又在汪筱沁脖子上蹭了蹭,若一只小猫一般乖巧道:“娘做的我都喜欢。”汪筱沁听了这孩子气的话,不禁更是头大,却只能干干道:“那你先起来,我去给你做,行吗?”
这回,那人似乎犹豫了,过了好久才说:“那娘一会做完,还回来吗?还要小双吗?”
汪筱沁一愣,感觉到那人身上微微颤抖的体温,不禁有些怜意。小双啊,真是不错的名字呢。好事成双,可这可怜的女孩,她最需要她的亲人的时候,却只能行影单只。这样的她,与自己又有什么区别?自己何尝不是,始终孤单?
终于一声不知是怜她还是怜己的叹息,汪筱沁将手小心的抚摩着她颤抖的后背,道:“我不会的。”
她却很倔强道:“永远不会吗?小双在哪里,娘就在哪里吗?”
汪筱沁怔了一下,听了那熟悉的永远二字,半天未言。而女子似乎觉察到汪筱沁的迟疑,不依的闹腾起来,更加抱紧了汪筱沁,几乎让她有些喘不上气。而后,汪筱沁才如反应过来一般道:“恩。”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那人终于松开了对汪筱沁的束缚,一起身,半趴着,睁着月牙一般清澈如墨的眼睛,道:“娘,我好想你。”
汪筱沁起身摸了摸她的脸,道:“你不是饿了么,我给你做吃的去。”
女子笑了,嘴角竟意外的还有两个圆润的酒窝。浅浅的,若梨花一般的形度,有些可爱,却不失清雅。汪筱沁看了她如斯模样,怜爱更盛,爱怜的捏了捏她精致如玉的脸,起身下床走到了刚才做耦糕的地方。
女子也下了床,但明显的酒醉让她再次倒地。汪筱沁赶忙折回来扶她回去,让她躺下,好生哄劝道:“乖,我做完马上回来。你好好休息先。”
女子不舍的盯了汪筱沁看,过了好久才犹豫着点了点头。而待到汪筱沁转身的时候,她的目光却始终未离汪筱沁半步。
汪筱沁自是觉察到女子的目光,摇了摇头,笑了笑,便坐下继续刚才未完的工作。细心的将成料都打成了玲珑的形状出来,捧了亳栖(放糕点的物品,圆形的)进了厨房。又怕小双自己在房间内乱想,又匆忙折回来陪她,却看见小双又再次睡着。失笑的走到她旁边,将被褥折好放在她身上,又细心的揶了揶,确定四处都无漏风,便才放心的转回厨房守了耦糕。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蒸笼里的耦糕便发出了熟悉的香味。浓郁的莲花香,又加上莲心特有的清苦味,别有一番风味,光是闻闻,便让人食指大动。汪筱沁开心的捧了装满耦糕的亳栖,回到屋内,还未待到她去唤醒小双,小双便自己睁开眼睛,紧紧的盯了汪筱沁手里的糕点,若小孩一般嘟囔道:“娘,好香啊,我要吃。”
汪筱沁宠溺的笑笑,拾了一个兔子状的藕糕,小心的捧在手里吹了吹,确定不热了之后,才捏到小双嘴边说:“啊,张嘴,小心烫。”
小双似乎饿极了,三下并两下,一个手心里那么大的藕糕就被她塞进了嘴巴,惦巴惦巴吃了。吃完之后,伸出手指放在嘴巴里吸了好几下,才意犹未尽道:“好吃!娘,这是什么啊?我以前没吃过这个呢。”
汪筱沁又拿了一个,吹了几下,放在她手里,看她吃的欢,道:“藕糕。”
而小双,这次似乎吃的慢点,不一会,似乎吃到了莲心,一口吐了出来,苦了脸道:“好苦,不吃。小双讨厌苦的。”
汪筱沁笑了笑,将那莲心放在她手里道:“这叫莲子心,解酒的。我是为你好,吃了吧。”
她本是半哄半真,可小双,听了这话,却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了她手心的莲心看。“娘,还是你疼小双。”而后,一把将莲心夺下,使劲的咽在了嘴里。
吃完之后,小双却好象没了食欲,抬头看着汪筱沁,一直看了许久才说:“娘,你不要离开小双。”说完,抱了汪筱沁就再也不松开,一直到她再次睡去。
而汪筱沁,却只能无奈的抱了这个莫名其妙蹦出来的“小双”,瞅了宫外还始终黑漆漆的天空,心知今天夜里,怕又睡不塌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