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事府左司谏被朱标这一反问,顿时傻眼了。平时朱桂对待东宫的属臣们是非常宽厚的,十分包容,哪怕犯了错,也不会苛责他们。因此,这些文臣们就逐渐变得有些放肆大胆了。在他们看来,朱标这位储君是非常符合儒家文化要求的,对待臣子温言细语,性格仁德宽厚,从来不会严厉的苛待属臣,是一位温和宽容的翩翩君子。于是才会发生了今天这一幕,东宫的左司谏,竟然语气强硬的要求朱标自写所谓的“罪己书”!就连刚才郑学士用轻佻两个字来指责朱标,都没有这么离谱!朱标想起朱桂前阵子对他说过的话,终于爆发了。“殿下,”看到左司谏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郑学士虽然震惊于朱标此时的强硬语气,但为了缓解此时的尴尬,还是硬着头皮站出来说道:“其实左司谏也是为了你好……”朱标冷着脸打断了他的话,“郑学士,什么叫为了我好?我堂堂储君,还用得着他来教我怎样做事吗?”郑学士顿时哑然,他从来没见过朱标用这种语气对他们说话,此时心中也是惊呆了,还隐约产生了几分惊惶。到了这个时候,这些文臣们才想起了朱标的身份,他是堂堂储君,不是他们家中的晚辈,可以肆意指点!看到众人呆若木鸡,朱标又反问道:“我也想请教一下你们,你们常和我说要节用爱民、养民保民,让我行君子之道,要以仁爱之心对待百姓,让百姓都能安居乐业,这些道理,难道仅仅只靠口中说一说便有用了吗?”“倘若我不亲自去体验一回,亲手去田地里耕作一次,我又如何能够真正知道百姓们的辛劳呢?”“你们都是朝中大臣,平日也不必为了家中钱粮而操心,可天底下还有千千万万的穷苦百姓,他们需要每日操劳奔波,才能勉强饱腹度日,这些你们可都知道么?”朱标想到自己今天锄的那块小小田地,心中十分感慨:“郑学士,你们平日里都说民生艰难,可这艰难,只是你们从下面汇报的文书上看来的吧?可曾亲眼见过?”“就算是你们走马观花的去看了一遍,对百姓们的生活又有几分了解?是否能真正体会到农民的难处?”郑学士脸色十分难看,一时间竟然无话可说。“还有,你们总说治国要体察民情,爱惜民力,这民情如何,你们可曾去亲身感受过?还是只从以往的书籍上看了一些,便以此做出了谋略?”“这种完全脱离了实际的策略,真的会利于国事吗?难道不会对下面的百姓造成更大的损害么?”朱标一连串的反问,让这些跟随了他多年的老臣全都沉默不语。“你们刚才说,我身为储君,决不能去做这些卑贱之事,这叫什么话?堂堂储君,难道去做了一些百姓的农活,就会降低我的身份吗?这又是什么道理?”“我既然身为储君,要为底下的臣民考虑,自然要带头做出表率。”“若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粮食从何而来,田地如何耕种,百姓为何操劳,那这天下,将来我还能治理得好吗?”朱桂在一旁认真的打量着他这位太子大哥,心中很是高兴。看来自己之前说的那一番话,的确起到了不小的作用。只有让朱标亲自感受过百姓的艰辛,日后他当上皇帝,才不至于脱离底层的农民,才能更好的体恤百姓。“更何况,父皇时常和我提起,他也是穷苦百姓出身,挨饿受冻,颠沛流离,经历过当年求生的艰难,这才有了后来推翻暴元的远大志向,才能亲手建立起大明王朝。”朱标此时怒意已经稍稍平息了下去,但他还是不依不饶的说着:“父皇当年也曾下地干过农活,难道这也是不应该做的事吗?”“你们都说仁义,难道父皇现在不仁义吗?”朱桂听到这话,差点没笑出声来。咱们老爷子以前不光种过田,还经常帮地主家去放牛呢!而且以老爷子这么多年来的行事手段来论,还真称不上是一位仁义之君。不过,子不言父过,他估计朱标心里也差不多是这个想法,所以才会说出朱元璋也是个仁义之君这种话来。朱标见这些文臣们都无言以对,他总算将心中那股郁郁之气给散发出了出去,转过头来对朱桂说道:“十三弟,我御下不严,倒是让你看了笑话。”朱桂心想,你这哪是御下不严,简直就是松得一塌糊涂。要不是我拉了你一把,这些文臣们都快骑到你头上去作威作福了!不过这话他肯定不能说出来,只是笑着说道:“大哥,可以与臣子们商量事情,但是不能让他们来做决定,你底下的这些属臣,确实有些僭越了。”朱标点了点头,现在他算是明白过来了,自己不能一味的宽厚待人,否则就变成自己被底下的臣子给欺负了。还是十三弟那句话说的好,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过分的宽容,就是在纵容对方犯错!郑学士一听朱桂这句话,顿时急了眼。“代王!原来是你进的谗言!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挑拨我东宫君臣关系!”“你,你等着接我们的弹劾吧!”朱桂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感觉这个老头是真的有些看不清形势,还以为朱标会像以前那样包容你们吗?再说了,区区弹劾而已,他怎么可能会在意。此时其余人也逐渐缓了过来,纷纷出言指责朱桂,在他们看来,一向温言细语的朱标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完全就是因为朱桂的教唆!“代王,你区区一介藩王,竟敢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你将东宫置于何地?”“你在封地上肆意妄为,我等尚未弹劾于你,如今你又屡进谗言,挑拨殿下与我等的关系,你是不是想争夺储君之位?”眼看这些文臣们对朱桂的指责越来越过分,朱标心中的怒意又浮涌而出,他冲着众人喊了一声:“够了!”“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成何体统!”“代王乃是孤的亲兄弟,我们之间的沟通交流,怎用得着你们质疑?我看你们才是在挑拨孤与代王的关系!”朱标这一发怒,顿时让文臣都安静了下来,静若寒蝉。尤其是刚才嚷着要让朱标写罪己书的左司谏,此时更是被吓的瑟瑟发抖。他们意识到,眼前这位太子殿下,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可以欺之以方的宽厚君子了,而是一位有着自己想法的真正储君!威严加身!储君也是君,是未来的大明天子,天子一怒,血流漂杵!朱桂笑吟吟的看着眼前的场景,心中并未动怒,朱标能够如此果决的出声维护,倒是让他心中产生了几分暖意。“孤看你们心中也定然不服,光凭口说也是无用。”朱标已经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怒气了,他对眼前的这些文臣们感到十分失望,认为他们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他从一旁拿起锄头,扭头对侍卫们说道:“再去多拿几把锄头过来。”然后朱标盯着这些文臣们,沉声说道:“今天代王和孤说了一句话,孤觉得非常有道理。”“唯有实践,才能出真知。”“既然你们一个个都不服气,那孤也就不和你们多说了,现在拿起锄头跟我走。”他也不让这些文臣们回去换衣服了,直接扛起锄头:“你们今天就给我到田地里面去干一回农活,亲身体会一下百姓们都是什么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