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淇站定在原地,注视着那个手长脚长,就连眼睛都拿了两颗生锈螺丝钉给固定好的稻草人。
看它被夕阳照得暖融融的,稻草制成的身体被黄昏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忽然对这只没有生命的稻草人产生了一种莫名的责任感。
应该把它拆掉吗?
这时候赵秀云扛着一捆谷子从田垄旁路过,看见陈淇在对着稻草人发呆,已经想了很久地问:“这是那时候傅家那小子做的假人吧,正好被太阳晒干了,我拆了回去做鸡窝。”
说完赵秀云就扔了肩上的那捆谷子,下了田要来拆稻草人。
陈淇下意识就将身体挡在了稻草人前面,有点儿着急地说:“不要拆!”
赵秀云的脚步一顿,有点儿奇怪地看了陈淇一眼:“怎么了,不就是个草人吗?”
陈淇也意识到自己这么急切地护着一个稻草人的样子看起来很是怪异,稍微正色,清了清嗓子说:“这稻草人一直放在外面风吹日晒的,里面说不定已经起了小虫子呢,还是别拿来做鸡窝了。”
赵秀云不太能理解地问:“鸡窝,给鸡睡的,要那么干净干嘛啊。”
“妈,你是不知道,这就算是给鸡睡的也不能长虫子啊。”陈淇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这草里的细菌虫子多了,鸡就很容易感染寄生虫。要是到时候得了病,别说这一只鸡,就是整个鸡圈的鸡,甚至是鸭子,都得要遭殃。只要是到了那个地步啊,后院里这五十多只鸡鸭都不一定能救得过来。”
“哎呀,咋这么吓人呢。”
赵秀云听着陈淇这番话简直没有哪一个字是不扯的。
但她是只读完了小学三年级的人,没什么文化,她儿子又是读完了大学的,所以赵秀云只觉得是自己有什么科学的理论不知道,多亏了他读了书的儿子是个明白的。
赵秀云一脸嫌弃地站得离那个稻草人远了点儿:“那就不拆这个草人了,这么脏呢,赶紧有多远丢多远,最好是烧了。”
“好嘞好嘞。”陈淇目送着赵秀云远去,声音大了点儿说:“妈,垫鸡窝的草我到时候到地里给您找点儿,晒干晒暖和了鸡睡着肯定舒服。”
看着赵秀云慢慢远去最后消失在田野尽头的背影,陈淇长舒了一口气。
虽然下意识就那么保护了,但真要他给这个稻草人找个不会被赵秀云发现还能好好安置起来的地方,陈淇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到。
就连陈淇自己都不知道他刚刚在发些什么疯,有点儿头痛地对着这个稻草人思考了片刻,最终躬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将稻草人从田里拔了出来。
不知这个稻草人是真能活过来还是怎么的,陈淇使了些力气将这个稻草人从干涸的田里拔出来之后,像是怕它躺在野草会觉得刺挠,还专门走远点儿找了块柔软的野草地,端端正正地放好了,从旁边扯了片大块的棕榈叶铺到稻草人身上给它当被子。
做好了这一切后,陈淇拍了拍手上的草灰,低着头满意地端详了一会儿,确认了稻草人睡在这儿应该不会不舒服,转身想将刚刚割好的麦子给扎成一捆,待会儿搬回家,就看见傅青山此时正站在田垄上,眼神中含着万般复杂地看向他。
第140章柿子成熟时(21)
陈淇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变得格外僵硬了起来。
看着傅青山向着自己走近,陈淇低头看了看此时正安详躺在地上的稻草人,又将视线僵硬地转回来,想要开口解释点儿什么,但在此情此景下又实在想不出什么具有说服力的话。
但傅青山却没有像陈淇担心的那样多问些什么,只是看见陈淇零零散散堆放在田里的稻谷,说:“我这边忙完了,可以帮你搬一些回去。”
陈淇知道刚刚自己这一系列怪异的举动傅青山肯定是看见了,只是看到他尴尬得就差钻进地里的样子没有道破。
想到此,陈淇简直更尴尬了,连忙拒绝道:“不用了,这些也不多,我把它们扎成一捆就好扛回去了。这时候应该也到饭店了,你先回去吃晚饭吧。”
傅青山没有勉强,点了下头说:“那我先走了。”
看到傅青山的背影慢慢消失在田野尽头,陈淇总算是松了口气,揉了揉因羞恼而微微发着烫的脸颊,动作迅速地找了根足够长的藤条,将堆在地上的稻谷压严实了扎成一捆,扛在肩上搬回家了。
像是今天这样二十多度的天气,陈淇又是在田里忙了一天的农活,身体里闷着燥火,原本洗冷水澡也是没问题的。
但现在已经不是酷暑了,赵秀云也曾经犯过偏头痛的毛病,所以陈淇还是边吃着晚饭边去炉火房里烧了一锅热水。
今天都已经忙累了,没人还有精力准备什么好菜,陈淇就着干巴巴的榨菜和腐乳吃完了大半饭碗,看到被烧了一半的柴灰上蹦起火星子,忽然地就有些出神。
他最近这段时间总是喜欢走神,想些乱七八糟毫无根据的事。
有时候是想起满面笑容却吃起人来连骨头都不吐的刘春鸣,有时候是想起赵秀云急得直冒火恨不得马上帮他操办好婚姻的样子,有时候甚至会想到后院挂在树梢上黄澄澄的结得很饱满一颗,却还没能来得及摘下来的柿子。
但更多的时候还是想起傅青山。
很多时候明明已经告诫过自己不要去想,却还是忍不住想起有关于傅青山的很多事,胸口闷闷的总感觉堵了很多东西,却又说不清楚那些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