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点名、赞拜、行礼等一系列繁琐程序后,三百贡士鱼贯进殿。今日无考,故而不设置座位,分排站立,共有十排,左右各五。
人头涌涌,但每个人都低垂着头,神色庄肃,不敢发出声响。
朝廷礼仪,严苛至极,任何一次行差踏错,都可能招惹到杀身之祸。这是千年封建统治所一直强调并执行的规矩,早深入到天下人的骨髓里,不可剥离。在历史的长河,王朝更迭,民生民死,许多礼仪在形式上都发生了不小的改变,唯独这“尊卑之分”的规矩代代传承,不曾动过。
陈三郎觉得无比压抑,好像脊背上压着一座山,沉重难受。脑海世界,困住《浩然帛书》的金色龙气也变得兴奋活跃,不断冲刷着古书,要将其完全腐蚀融化掉……
冷汗在额头闪现。
不过这般状况在殿上其他人也有,而且为数不少,其中一些人,说“战战兢兢,汗出如浆”不为过。
他们都是文人,是才子,然而读书人清高轻狂的那些性格在此时此地完全失去了表现的土壤。
天大地大,规矩最大,而不是道理。因为道理,往往都是说不通的。
天地间,规矩的集大成所在地,便是紫禁城;规矩的制定者,便是代表九五之尊的皇上。
沉寂而压抑的等待,不过一刻多钟,却无比漫长。
铛!
一声钟声,有执事太监高声宣布:“皇上驾到,贡士见礼。”
三百贡士齐刷刷行礼,一动不动。
“平身吧。”
声音出奇温和,如同清风拂面,没有多少威严在里头。
贡士们这才站起来,但仍是低着头,不敢去看。
一阵“簌簌”的翻阅纸张的声响,这是皇帝在翻阅考卷文章了。
昨天殿试,昨晚主考官交叉审批,连夜筛选划分三个层次,工作量极大,他们都是挑灯熬夜才完成的。回想过往殿试,规矩有所不同,至少审阅宗卷的时间比较充裕。
但规矩总会改动,科举考试,千年以来就发生过上百次的修正变法,才最终形成现在的样子。当初,根本就没有“殿试”这个环节,都是历朝历代变法,然后才涌现出来的。
主考官阅卷,分成三个梯队,其中最优秀的十卷选为一甲进士备选,最后三甲人选则是由皇帝御笔点出。完成殿试,面圣过后,三百贡士便可被称为“天子门生”了。
约莫过了两刻钟时间,就听得执事太监高声叫道:“吴琦、宋景、周广……”
一口气叫了好几个名字,第十个赫然是“叶藕桐”。
叶藕桐一听,心中有喜意忍耐不住地喷发而出,他明白十个名字后面代表的含义,分明就是十佳候选。赶紧迈步出列,与其他人踏上前去。
“抬起头来!”
太监又是一喊。
叶藕桐便缓缓抬头,却也不敢直视,眼皮微微垂落。不过视线也能看清楚上首龙椅上坐着的皇帝。
“这,就是皇帝了呀……”
内心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不敢多想,生怕流露出不恰当的神态来。
皇帝已是花甲之年,人生得并不高大,三缕长须,面皮有皱纹,一双眼睛眯着,竟有几分“老眼昏花”的味道。倘若他脱掉皇冠、除掉龙袍、从龙椅上走下来,那么就是一个稀松平常的老头子。
岁月不饶人,他到底是老了。市井早有传言,说皇帝龙体欠安,身子大不如前,这才诏命七王爷从凉州返回,其中大约存在着定下太子之意。
当然,并非说就定七王爷了,还会经过一番选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