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门外名砚的声音道:“嘿,爷让你去办个事儿,这半天才回来,去哪儿躲懒了?瞧瞧瞧瞧,走路都横着,像个螃蟹似的,我看你真是皮痒了。”
接着扫书的声音道:“你知道什么?我这是肚皮撑得难受,这会儿没人,就横着走两步舒服舒服,爷在书房吗?”
苏名溪哑然失笑,高声道:“滚进来吧。”话音落,只见扫书挑帘子进来,手里还拿着个大布袋子,嘿嘿笑道:“爷,事儿都办成了,阮姑娘说那些颜色她都能染,让小的两天后去拿布呢。”
苏名溪点点头道:“行,那你就两天后去吧,记得别亏待了人家,用高出市价的银子买。是了,还没吃过午饭吧?不过我刚刚听你在外面说,肚皮吃撑了,这是怎么回事儿?”
扫书将袋子举起来,嘻嘻笑道:“芸娘姐姐知道我中午在道儿上赶不回来,给了一些凉糕,是阮姑娘亲手做的,我原先还不在意,一吃果真好吃,在路上就吃了二十多块,这里还有大概十几块,留给名砚的。”
苏名溪瞪了他一眼,骂道:“你在路上吃,可不是就着风吞的?当心晚上闹肚子。拿来我看看。”
扫书将袋子捧上去,苏名溪将那纸包拿出来,只见很大的一个纸包已经去了三分之二,打开一看,里面果然还有几块白凉糕,恰好他桌上有两盘点心,于是就将一盘点心倒进另一个盘子中,将凉糕倒出来。自己拈了一块吃着,点头道:“阮姑娘心灵手巧,厨艺也好,没想到点心竟也做得不错。这个该是花生馅儿的,果然香甜,还有股子细细香气。”
扫书笑道:“虽然好。也未必就比得上咱们家的点心。那个……名砚还没吃过呢……”他一边说一边挠头,心想天爷喂,爷您吃过那么多好东西,不必要非打劫名砚这点子凉糕吧?啧啧,怎么也没个当爷的风度呢?
苏名溪瞪了扫书一眼,哼了一声道:”嗯,你倒是讲义气。呶,成日里你们不是都说我锦衣玉食吗?这盘子点心拿去给名砚,换他的凉糕。是了,你去耽误了这半天,阮姑娘再没说别的吗?”
扫书心想爷您真霸道。也不问问我们愿不愿意换。他这时候也醒悟过来,阮云丝亲手做的点心,自家爷怎么会不喜欢呢?因听见主子问话,这才又将大毛去找阮云丝的事情以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苏名溪慢慢嚼着嘴里的第二块凉糕,微笑道:“阮姑娘果然是个奇女子,看事情竟如此通透,最令人惊异的是,她怎会有这么些的本领?那藏青色布只有贵云绸缎庄能染出来,难为她竟也能染出。嗯,明儿我倒是要去看看,只怕徐老三这回要栽跟头了。”
扫书知道徐金鹏来过几次国公府,和苏名溪的关系倒也算不错,因笑道:“爷可是要去给徐三公子撑腰?不怕得罪了阮姑娘吗?”
苏名溪瞪他一眼道:“胡说什么?布行里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去涉足?不过是看个热闹罢了。素流云?这名字倒是耳熟,嗯。是了,总听徐金鹏提起,奇怪,他素日里言谈间,对这人挺亲热的啊,我一直以为他们是朋友呢,但若是朋友,怎么会下这种套儿?”
“不知道。”扫书摇头,然后笑道:“爷去看看也成,也算是见证下阮姑娘的才干。听说那素五公子当初上门求了徐三公子多少次,最后还是阮姑娘帮他解了围。不过这也是阮姑娘投桃报李,秀儿说他救过阮姑娘,还帮过阮姑娘的大忙,不然姑娘那些布,怕是连买家都找不到呢。”
苏名溪的眉头慢慢皱起来,眼中笑意也变成了深不可测的幽黑,扫书看着自家主子的变化,忽然就觉着呼吸有些不畅,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行了,你出去吧,打听个准信儿,明日咱们也去看看热闹。”苏名溪说完,忽觉儿子怎么半天没动静?低头一看,只见小白手里抓着只凉糕,如同松鼠啃食一般,正努力的嚼着,两只腮帮子鼓鼓的。
“小白,你这才吃完午饭,就吃这种东西,想撑破肚子吗?”苏名溪气得大叫,一把将儿子手里剩下的半块糕给夺下来放进盘子里。
“爹爹坏,爹爹自己也吃,小白也要吃,好吃。”小白好不容易将凉糕咽下,跳着脚的去够,一边不依大叫:“爹爹不给小白,就是想自己独吞,爹爹坏……”
苏名溪让儿子说的老脸都有些发红,忍不住假装要扬起巴掌打他,一边愤愤道:“你把爹爹当成什么人了?你刚吃完午饭,再吃两块凉糕下去,肚皮就要破了,到那时怎么办?”
“那小白不吃,爹爹也不许吃,等小白下午饿了再吃。”小白摸摸小肚皮,因为今日午饭中有两样他喜欢的菜,以至于多吃了半碗饭,这时候的确很饱,刚刚吃了两块凉糕,小肚子好像确实有点圆,只不过他眼睛转了转,立刻就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
苏名溪哑然失笑,万万没想到儿子竟如此难缠,他是大人,怎么好意思真的和儿子争吃食,因只好点头道:“成,那就把盘子放在这里,等小白饿了再吃。”
小白鸡啄米一样的点着小脑袋,看着那盘凉糕,嘴角边流着晶晶亮的口水,那贪吃的模样让苏名溪又好气又好笑,看了一眼凉糕,其实阮云丝的手艺虽然好,但府里大厨子们的手艺也绝不比她差,平日里那么多花样点心没见儿子喜欢过,这凉糕怎么就对了小祖宗的心思呢?
因又低下头看书,小白就在地上迈着小短腿儿走来走去,时不时扎个小马步,挥出两拳,别说,倒还真似模似样的。苏名溪含笑看着,正觉时光悠然,便听门外一个声音笑道:“哟,我们小白如今这样用功了吗?瞧这小拳头挥的,正经还挺有劲儿呢。”
随着话音,袁姨娘迈进门来,面上笑意盈盈,但小白对她的示好却似视而不见,嘟着小嘴巴道:“别打扰我,我在消食。”
“消食?”袁姨娘十分惊讶:“这……这都吃过饭好一会儿了,怎么还想着消食?”
小白鄙视的看了她一眼,一扬头道:“消食自然是为了吃东西啊,爹爹说了,要饿的时候才可以吃凉糕,所以我要消食,我下午也要在书房,看着爹爹不许他偷吃。”
苏名溪忍不住一拍额头,心想得,我如今在儿子心中就混成这形象了,阮姑娘啊阮姑娘,你这凉糕也太害人了。
袁姨娘的眼神此时也落在那盘凉糕上,诧异道:“这是怎么说的?凉糕?从哪里来的?爷,哥儿喜欢吃这个吗?”
苏名溪道:“谁知道呢?平日也没看见他喜欢吃点心,这是我让扫书去买布的时候儿,那家人送的,我吃着也不错,谁知小白也吃好了,没看见都不肯出去吗?就为了在这儿看着我呢。”
袁姨娘笑道:“这话说得,咱们府中从不做这样的吃食,觉着太寻常,谁知哥儿竟然爱吃。既如此,我回头吩咐一声,让厨房也做一些出来,保不齐老太太和太太也喜欢这样的家常口味呢。”
苏名溪点点头,又听袁姨娘问道:“是了,爷刚刚说买布?您一个爷们儿,朝堂上的事情还忙不完,怎么又想起这茬儿了?”
苏名溪无奈道:“你去问妹妹,就因为带着小白去了趟寺庙,回来便跟我讨东西,别的还不要,就看上从前买回来的那几匹布了,且狮子大开口,一下就要了十几个颜色,我可不是得让扫书去和人家说一声呢?好在那家说都能染,让两天后去拿布,到时候你也挑几匹去。”
袁姨娘笑道:“妹妹难得有一样喜欢的东西,你这个哥哥自然也该替她多买些,也好,妹妹的眼光必然不差的,到时候我挑几匹,给爷做两套褂子。”
阮云丝却不知道芸娘一时手快送出去的凉糕差点儿让苏名溪和苏季白这一对父子“反目”,更不知道第二日苏名溪就去了流锦布庄,她和钟秀一直都忙着染苏名溪要的几十匹布,好容易染了两天,总算染完了,不过还没等到扫书来拿货,钟南就回来了。
“阮姐姐你是没看到,当时那位徐三公子的眼睛都长长了,盯着那些藏青色的布,就好像是看一个大怪物似的。还有那位尚老板,脸上的肥肉一直抖一直抖,哈哈哈,简直笑死我了。”
钟南回屋里喝了一大杯凉水,便眉飞色舞的开始讲起来,又道:“还是素五公子端得住,我看言掌柜脸上的皱纹都少了,满脸都放光似的,五公子却仍是如以往那般矜持文雅,看见的人都赞他胸襟气度非凡呢。而且最后让那尚老板验了货,交接清楚就完了,也没说趁着这机会去损他几句,那份渊停岳峙,真是让人打从心眼里折服。从前姐姐总和我说什么有理不在声高,我心中还疑惑,心想有理难道还不能说出来么?不说出来岂不人人欺负?如今才明白,原来像素五公子这样儿,一个字都不多说,但他的风采和名声却没半丝损耗,相反,之后人人都去恭贺他巴结他,那徐三公子在一旁,脸都气得发青,肚子一鼓一鼓,像个大蛤蟆。”(未完待续)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