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颜急忙道:“展儿不过小孩子气盛,此事恐怕还需祖母和亲家老太太说清楚,便是派父亲或四叔去也是使得的。”
“他们家也配!”也不知金宝娣是何时进来的,绞着帕子道:“聪明人与傻子过什么话!把我们唐家的大姑奶奶当烧火丫头,大姑姑当场怎么不给他们一烧火棍子呢!”金氏的指甲抠着紫檀榻的扶手,脸上却露出笑容来,“他们郜家老太太一直用着我们金家的人参续命丹,从此便断了他郜家的药,纵是花千金也休想买到,除非她让权,内宅让大姑姑说了算!”
众人里也有点头的,觉得这个法子有点阴,却也能辖制住她。
老太太道:“这岂不也带累了金家的商誉?”
金宝娣一时无言,只道:“总有理由搪塞她的。”
老太太看看坐在身边的舒颜:“三丫头来得最早,事儿也听得最全,你怎么说?”
舒颜一直淡淡的,此刻眉头微微蹙着,声音有些冷:“和离。”
笑笑暗暗拍着大腿,和自己想的一样,这种比臭水沟还恶心的日子,简直一天都过不得。大姑明明是个很有能力的女人,想当年,她也算山西皮货界的大姐大,手里稳攥着几个欧洲品牌的大买家,据说大姑父一家子的生意都靠着大姑呢。女超人怎么一到元龙朝就包子了?
笑笑轻叹,又看向众人。和离这两个字太扎耳,众人片刻沉默。
莞尔第一个道:“和离也便宜了郜家!”
“只怕大姑姑也舍不得那三个孩子。”欢颜道,“那两个哥儿自是要留给郜家的,若是与郜家谈得好了,玉姐儿许还能跟着大姑姑回家来……”
玉姐儿,估计也是个元龙朝土特产。
“只怕玉姐儿还不情愿呢。”嫣然是揶揄的口吻。
“确也是糊涂,苛刻儿媳妇,女儿孙女儿倒都养得娇贵无比,可不是本末倒置了。”老太太的脸色已经不似起初那般难看,冲身边丫头道:“摆饭吧。”又冲董嬷嬷茱萸两个道:“你们也留下吃,一会儿让郎中给这丫头瞧瞧病。”
两人谢过老太太,执意要回后罩房吃去,云偏道:“你这身子哪里还禁得起来回折腾。”便扶着茱萸在下边坐了,令人给这二人单开了一张小桌。
笑笑此刻却觉得诡异,怎么这样的话题可以全家一起商量的?让大姑下厨房的事儿还罢了,那大姑父强占丫头的事儿,也能这么明着说出来?自己十二岁,嫣然莞尔十一岁,可掬只有八岁,听得懂么?估计也听不太懂,只是知道大姑在婆家受欺负了。
嫣然顺着祖母的话音道:“玉姐儿五岁前一直是养在她祖母身边儿的,娇纵得什么似的,那年大姑姑带她回来住,她跑得鞋子掉了,却不会穿,急得喊丫头过来给她穿鞋,我们都笑她。她比我还大一岁呢!”说着又撇撇嘴:“我倒看她祖母最后给她说个什么亲,到时候婆家也让她劈柴烧火、擀面烙饼,看她郜老太太怎么说!”
也不知商贾之家都是这样,还是只有唐家是这样,未出阁的小姑娘说起婆家什么的来,也是振振有词,众人也是听得频频点头。笑笑不厚道地一笑,元龙朝真对自己的胃口。
饭菜很快上桌,老太太道:“快些吃了,去学里要迟了。哥儿们功课紧,天不亮就过来请了安,带了吃食去学里吃去了。女学生也不可自恃为女子,便懒惰懈怠。”
许是方才的话题沉重,几个姑娘都无声地低头吃饭。
老太太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一盅蛋羹,喝了半碗红豆粳米粥,便放下了筷子:“唐家向来规矩简明,我的儿媳妇们,只需看得清事,算得清账,其他不论。若非郜家的事,我怕是也在娇养着这群孙女儿呢。”
姑娘们齐齐停了筷子,不知道老祖宗下一步要说什么。
老太太漱了口,道:“郜家这样的确也鲜见,但保不齐你们中的哪个命运不济,就能遇上个拿中馈说事儿的婆婆,到时候利利索索的一个拿手硬菜堵了她的嘴,她也没有话说。”又饮了口茶道:“若是也遇见让儿媳妇劈柴烧火的珍禽异兽,咱们也自有对付的法子。”
几个姑娘静静听着,均都点头。
老太太吹着杯中的热茶,发出一阵阵枣子的香气,以杯暖手捧着喝下一口,慢慢道:“自今日起,每到请安日,姑娘们亲自下厨做晚膳,烧火架锅就不必了,但洗菜淘米切肉这些都需亲自动手。今儿晚上我这馋嘴的老太太就候着了,一人一个菜,煎炒烹炸随意,点心也可,汤也可。小八年纪还小,就先免了,剩下的六个姑娘,六个菜。再让大厨房看着添些个,也是一桌席了。”
姑娘们面面相觑了几秒,纷纷点头称是。
太太们本想添几句好听话,又觉得自己一向不下厨,此时怎么说都不合适,便也都跟着点头称是。
吃过了饭,几个穿着蓝学裙的姑娘们就起身去学里了,单剩了笑笑和可掬。
“可掬还小,先回吧。”老太太道,又看了看笑笑:“五丫儿留下吧,似懂非懂地听着些儿,总得长大。”
笑笑点头,坐在祖母身边的绣墩上。屋子里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老太太喝着茶:“今日这枣子烤得有些苦了。”
晴丝第一个跪下了:“是奴婢疏忽了。”
老太太让她起身:“这点苦又算什么呢,唐家起家的时候,什么样的苦没吃过。谁知就有些人家,没办下多大的家业,还偏偏穷不起富不起的,磕头虫儿蹦高儿,恨不得翻下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