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末。
南疆的深秋并不冷,山间树木黄绿交织。
狭窄的山路中,十来辆马车在山间缓慢行驶,领头马车上坐着几个差役,当中的钱谷师爷刘全脸色阴沉。
“柳树沟的贱民,竟敢糊弄本官!”
钱谷师爷只是胥吏,按规矩不能自称本官,然而刘全是胡主簿亲信,稍有逾越也没人说什么。
昨天在柳树沟收秋粮,村长摆了桌席面,招待刘全等人。
说是山里捉来的松鸡、鹿肉,实则是家鸡和马肉冒充,刘全嘴刁,一入口就尝出来了。
刘全没有当场翻脸,随后收粮时挑三拣四,称重用上预先准备的大号秤砣,足足多收了两成粮食。
即便如此,刘全仍记恨在心,只觉得受到贱民冒犯。
同行收税的几个壮班差役,腰间挎着朴刀,负责护卫押送税粮,闻言纷纷出馊主意。
“刘师爷回到衙门,别给他们开税契,拖到开春就是抗税,将他们抓进牢里整治。”
“这多麻烦,直接将柳树沟的税粮卖了,就说没收上来。”
“粮食总不能凭空没了,就说是清风山盗匪抢了,再去柳树沟收一回,还得加派剿匪剿匪税!”
“剿匪我可不去,太危险了!”
“剿不剿匪不重要,重要的是借剿匪收税……”
这群差役年年跟着下村收税,见多了各种苛捐杂税手段,出主意的时候自然一个比一个坏。
要不怎么说,胥吏之害,尤甚贪官污吏。
“这些法子都不错,本官要全部用在柳树沟,定要将那帮贱民的骨油都榨干了。”
刘全眼珠乱转,两撇小胡子一翘一翘:“今儿去靠山村,先收些利息!”
所谓的收利息就是秋粮正税之外的杂税,山村百姓消息闭塞,并不清楚衙门出了什么新杂种,全凭税吏胡编乱造。
譬如养猪养鸡就加收牲畜税,生孩子就加收落地税,死人了就加收棺材税,没田没地就加收懒农税。
反正有的是理由,就差直接上门抢了。
百姓多交了税,即使知道是税吏敲诈,轻易也不敢声张,否则以后日子就难过了。
刘全话音刚落,正热烈讨论的差役,倏然间没了声音。
其中一个差役说道:“刘师爷,靠山村动不得,朱大人的兄弟就在村里。”
刘全问道:“交情多好的兄弟?”
差役说道:“据说救了朱大人性命,记不记得前段时间的邪民案,就是靠山村那位老卒。”
“原来是他。”
刘全当然记得,顶头上司胡主簿念叨了好几回,对朱大人抓到邪民很是羡慕,据说朝廷给了不少奖励。
“本官知道该怎么做了!”
一路来到靠山村,望见村口的大槐树。
李平安早就带着三个侄儿,村中宿老长辈,在村口等着税吏,每年都是今天收秋粮。
见到马车队伍,主动迎上去。
“刘师爷,久仰久仰。”
李平安与认识的差役打招呼:“张兄弟、王兄弟、郑兄弟……好久不见,已经备好酒席,今儿不醉不归!”
刘全扭动肥硕身躯,从马车上爬下来,似是个皮球滚动。
“早就听过李兄弟大名,一人一刀杀了邪民全家,今日得见,不愧是镇南军悍卒。”
李平安听到这话,立刻知道税收的事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