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鳄鱼鳄鱼”
奇瓦科冲上前来,眼中带着奇异的光芒。他一把揪住老伊通的衣襟,使劲摇晃对方枯瘦的身躯,狰狞的喝问道。
“老头,我家里人呢?我儿子在哪?我女儿在哪?我婆娘在哪?!”
老伊通被剧烈的摇晃唤醒。他面色灰败地看了一眼奇瓦科,惨淡的说到。
“奇瓦科,你家里人都没了!你儿子被第二批征兵的老爷带走了!你女儿被村长献给了武士老爷!你婆娘想不开,两月前就投水死了。尸体都没找到,不知烂在哪里,也没人去找。”
听到这里,奇瓦科瞪大了眼睛,身体瞬间凝固,两行眼泪就从眼角缓缓流下。接着,他剧烈的喘息,剧烈的颤抖,然后剧烈的怒吼。
“我婆娘没了,她没了,没了该死!我儿子才十五岁,我女儿才十三岁!我要杀了他们!”
接着,老民兵的眼中泛起凶狠的杀意,他狠狠掐住老伊通的脖子,厉声问道。
“老不死的,村长在哪里?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老伊通恐惧的看着从未见过的奇瓦科。他张开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见状,奇瓦科稍稍松开手掌,继续凶狠地逼视。
“村长他被第三批征兵的老爷带走了谁知道现在在哪里,说不定也死的透了。”
老民兵又一次停滞下来。他的眼中出现了茫然,手中也失去了力气。好一会,他才喃喃自语。
“都死了你为什么不死?你为什么不死?”
老伊通努力的扭动脖子,从奇瓦科松开的手掌中挣扎出来。他大口喘息了数下,听到老民兵的问话,以为说的是自己。
“老爷们看不上我这把老骨头,才给我留了条命。再说,被征走又不是一定会死,你儿子女儿,说不定还在都城的某个地方活着。”
“他们什么都不懂,又怎么能在这世道活下来!不,你说的对,他们还没死,我得去找到他们,把他们带回来!”
说到这里,老民兵灰暗的眼中再次泛起神采。他看向湖对面的都城,那里是他唯一的希望,也是新的目标。接着,他低下头,用袖子把眼角擦干,然后把老伊通丢在一旁,前往民兵们聚集的火塘。他要去和同生共死的伙伴们,一起商量一下。
老伊通孤独的站在角落。他慢慢的啃完玉米,慢慢的蹲在地上,又慢慢的躺在泥地里,像一只离开水中的老黄鱼。接着,他艰难的翻了个身,把头埋在泥土中,低声的哭泣起来。
老民兵奇瓦科召集了六名同伴。他目光中带着火焰,高声的说着些什么。接着,韦兹提第一个点头。其他民兵们呆立了片刻,才有的点头同意,有的摇头不愿,大家陷入争执。小亚尤利无所谓去哪里,他看向不远处的湖面,突然发现了什么。
“看!那里过来了一条船。”
两艘常见的独木舟靠在湖边,舟上竖立着盾牌,显然是一艘战船。战船上跳下十几名塔拉斯科武士,握着闪光的铜矛和坚固的木盾,向着村庄的炊烟,冷漠的大步而来。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民兵!”
为首的武士穿着蜂鸟家纹的服饰。从战场上回来,民兵们已经懂得许多,这显然是大贵族的家族武士。
众人一同看向奇瓦科。老民兵低头沉默了下,用手揉了揉脸,才抬起头,堆上满脸笑容。接着,他用北方学到的口音,恭敬的说道。
“老爷,我们是北方锡塔夸罗邦过来的民兵!墨西加人来的太快,北方的老爷们没有来得及抵抗,好多人就四散逃走我们本来追随着一位火鸡家纹的大老爷,前往都城戍守。但是大老爷走的太快,我们没有追上,就流散到这里,四处寻找他的踪迹”
蜂鸟武士想了想火鸡的家纹,似乎封地确实在北方一带。他看了看民兵们的铜矛,又看了看这些人的年纪,缓缓的点了点头。
“不要去找你家老爷了!现在,我代表首席大臣宣布,你们已经被钦聪灿城征召,为三神与至高的王室效力!收拾一下,不要带什么杂物,现在就跟我上路!”
老民兵看了看眼前装备精良的武士们,又看了看其他民兵。这一刻,所有人都顺从的点了点头。众人便拿起长矛,随着武士们登上小舟,然后往湖边的“蜂鸟之地”,都城钦聪灿而去。临走前,亚尤利最后看了眼自己丢下的那袋玉米,又看了看角落里的人影,就再次挠了挠头,跟着大伙离开了。
荒凉的村庄再次安静下来,篝火在明灭的闪烁,只有风中隐约的哭声。好一会,哭声才渐渐停止,无人在意的老伊通从地上爬起。他抹了把脸上的泥土与泪水,才弓着腰,摇晃着去捡剩下的那袋玉米。他紧紧的抓住沉重的玉米袋,然后缓缓的来到篝火前,蹲下腰,拾起民兵们刚刚丢弃的玉米棒。接着,他啃着沾着泥土的玉米残渣,如同啃噬着残存的自己。
奇瓦科跟随着蜂鸟的武士,划船行过寂寥的湖面。他看着空无一人的湖中小岛,过往的回忆涌上心头。在他度过的数十个新年里,湖上都会遍布着小船,乡民们从四面八方而来,在湖中的小岛上交易土产,载歌载舞。城镇的祭司也会偶尔来此,主持盛大的祈祷仪式,赞颂庇佑塔拉斯科人的三神。
而现在,湖上只剩下巡逻的稀疏战船,武士与民兵们握紧武器,紧张的注视着北方。墨西加人的斥候越过华亚莫要塞,敌人的军队已然不远。
行船不过半日,奇瓦科就来到了湖边的王国都城。他看着壮阔的城市,这是神话中世界的中心。他看着高耸的城墙,这是两倍于河口要塞的坚固。他看着神圣的“风之屋”,这是屹立百年的金字塔群。最后,他看着庄严的“风之宫”,那是国王的至高宫殿,首席大臣的所在。他在心中暗暗起誓,不为别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