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依然倾盆大雨,冯北开着车冲出去,眼底痛楚与悔意纠缠一片,最后化作茫然。车速越来越快,像是发了疯般的,寻求解脱。最后,车子突兀地在公司楼下停了下来。
冯北全身湿透,头重脚轻地朝着办公室走去。
不久前,他就开始着手重新调查当年海啸中的事情。当年他安排了几个人去调查,但并没有找到什么蛛丝马迹,于是便无功而返。冯北也就并没有放心思在这件事情上。但是他现在越来越怀疑,当年他派去的那几个私家侦探,或许早就被贺若峰买通了。
这么一来,很多事情都能够说得通了。
他以前对贺关昀有偏见,也从来不信他的话,可现在……
冯北独自一人坐在偌大的空荡荡的办公室内,没有开灯,窗帘缝隙中偶尔透进来的电闪雷鸣将他的身影照亮,显得寂寥无比。他将重新调查到的一些资料一一翻过去,没有放过每一个细节。
这一晚,他在办公室内坐了一整夜。
冯北看到模糊的监控里,似乎是海啸刚刚来袭的那一瞬间,待在酒店里本可以毫发无损的贺关昀,脸上露出焦灼的神情,毫不犹豫地冲向海岸。他奔向的方向,刚好是自己所待的地方。
仿佛是因为那些资料,一些被淹没在海啸中,尘封的记忆也随之纷踏而来。消失了的一些破碎过往也在他脑海中闪过。
海滩上上一秒还风平浪静,下一秒巨浪突然呼啸,以摧枯拉朽之势,拍过海滩与更远处的酒店城市。一瞬间,建筑物与人群全都被绞入滔天巨浪当中,黑色海水淹没而来,将周围的一切吞噬进去。
周围全都是哭叫声,咆哮声,海浪将一张张扭曲而痛苦的脸卷进去。
黑色的海里,贺关昀费力地趴在一块浮木上,用尽全力,朝着远处漂流的那个人划去。他手臂上全都是血,挣扎着用嘴角撕下脖颈上的衣服,勉强给自己包扎起来,然后抬起浮肿的双眼,费力睁眼,判断那个人距离自己的位置。
他又冷又饿又害怕,又害怕被海中不知名生物吞入腹中,他一边喃喃叫着冯北的名字,一边终于划到了冯北身边,将冯北从海里捞到那块浮木上。浮木撑不住两个人,即将下沉,他不得不放弃自己性命,转而另寻另一个能托住生命的东西。
他拽着那个人一起在大海里漂了几天几夜,不敢闭上眼睛。好不容易抓住了一个死人的救生圈,毫不犹豫地给那个人套了上去。
当他终于拽着那个人漂到了有人的渔村时,一瞬间,他满脸泪水,干涸的嘴唇一动就渗出血来,他说不出话来,只能费力地对着那些渔民指了指身边的人,示意那些人先救冯北。
当那些人将冯北抬起来,放上担架时,他终于放心地闭上眼睛,像是累极了,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睡一觉一样。不过他也被抬起来,被和冯北放在一起,于是他忍不住,侧过头去,久久凝视身边这个自己喜欢了十多年的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偷偷凑过去,在那个人眼角轻轻亲了一下。
——竟然真的是他。
…………
天色渐渐亮起来,电闪雷鸣仍然没有停歇。助理睡了一觉来到公司,就发现冯北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两只手插在头发里,显得极为挫败狼狈。窗帘紧闭着,外面的光亮照不进来,照不到冯北苍白的脸色。
冯北越是翻那些蛛丝马迹,视线就越是模糊,心中越是沉甸甸得透不过气来,五脏六腑都疼得要命。竟然真的是贺关昀救了自己,原来他试图告诉自己的一切都是真的。原来自己一直一无所知,认错了人那么久,就因为莫名奇妙的偏见。
当贺关昀从海啸中醒过来,发现他身边的位置已经被贺若峰占据了,该是怎样一种心情呢?
他是抱着怎样一种绝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不信他,憎恶他,甚至在车祸中选择先救贺若峰呢?他从手术室中醒来时,听见那样一句话,会不会宁愿在车祸里丧生算了。他又是怀着多深的爱,才能三番五次原谅自己,在自己做了那些事情后,还义无反顾,丝毫不犹豫地冲进火灾救自己……
天底下还有比他更蠢的人吗?
而当他经历那些痛苦的时候,自己又在哪里呢?自己从不知道……
而他的那些伤心难过,全都是自己带给他的。
冯北怀疑这是不是一场噩梦,或者就是自己罪有应得。
那个人为自己做了那么多,可是在他面前,自己总是维护贺若峰,总是伤透他的心。
所以,现在,他决定不再记得自己了。
从前的心动爱慕,从前的伤心难过,全都收回了,从此以后,他在那个人心里只是个陌生人,他无论做什么,全都入不了那个人眼中,那个人全都无所谓。
他这是得到报应了。
与此同时,谢关雎脑海中响起502的声音:【攻略对象当前好感度99,心痛程度+20,当前心痛程度85。】
谢关雎看着手上的刀子挑破冯北胸膛上的毛衣,微微刺进去,右手更加颤抖起来,几乎是下意识地,立刻后退了一步。
他惶恐地抬起头,看着冯北,手上的水果刀并没有缩回,可是也没有继续向前。
“怎么?”冯北眼中俱是痛苦之意,却上扬着唇角,漆黑的眼眸盯着谢关雎,似乎恨不得透过谢关雎的皮肉血骨,看看他的心里到底还有没有一丝自己的痕迹。
他声音沙哑,不抱期望地问:“是有一丝丝舍不得吗?”
谢关雎没办法回答,他整个人都在发抖,缓缓垂下眼睛盯着自己手中的水果刀。
于是冯北又走近了一步,胸膛再次抵住那把刀子。
他心脏剧烈的跳动几乎通过刀子传递到谢关雎的掌心中。
谢关雎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不要命的人,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与无措。他握住刀子的双手快没有力气,发着抖。他快要被冯北逼到墙角,退无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