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叫来沈械问问,看看这老东西到底什么病,脸色儿难看得跟死人差不多了”贺东盛心里琢磨着。
这时,就见一个主事过来,对贺东盛躬身做礼,贺东盛摆摆手,转身就走,没有看到那主事转身进了本堂。
“什么?我家管家来了?”沈沧有些疑惑,不过还是点头,叫那主事带人进来。
那主事乖觉,传了话就掩了门下去。
眼见是二管家,沈沧皱眉道:“你不是送二哥下场?差事完了不回家来这里作甚?”
就听“噗通”一声,二管家双膝一弯,已经跪下:“老爷,老奴无能,没有劝住二哥。二哥没有进场,现下就在衙门外,要接老爷回家休养”
沈沧闻言,身上一颤,“腾”地站起身来,瞪大眼睛道:“你说什么?”
二管家又重复了一遍。
沈沧一时情急,又咳了起来。
“什么时辰了?”沈沧咳声一止,就匆忙问道。
“过了辰正了(早上八点)……”二管家回道。
沈沧坐在那里,呆愣了好一会儿,方露出无可奈何来:“这孩子,到底还是孩子……”
“请老爷体恤二哥的孝心,告假家去吧……”二管家早年是沈沧身边小童,主仆感情深厚,看着沈沧晦暗脸色,哽咽道。
事已至此,沈沧只有闭上眼叹了一口气,道:“嗯,告假……”
再睁开眼时,沈沧双眼烁烁,里面并无恼色,反而带了几分笑意。他一下子放松下来,不再强忍身上不适,又是一阵咳,咳到最后嘴角已经带了血丝。
二管家面如土色,忙上前要扶沈沧。
沈沧低下头,拉开书案下的抽屉,取了一份折子出来。他知晓自己的身体状况,早已经是强弩之末,自打中元节后都在强撑着,为防那日支撑不住,早就预备好了因病指仕的折子,连遗折都预备了一份。
“贺伯达日思夜盼,今日终如竖子之愿”沈沧将折子摔到书案上,不以为意道。
刑部衙门里,尚书是长官,沈沧离衙归家也好,还是直将使人将告病折子送到内阁、直陈御前也罢,并不需要经过哪个的认可。
不过沈沧素来负责任,不愿意因自己仓促告病就使得衙门里乱套,耽搁了公务,就叫了门外主事进来,叫他去请两位侍郎过来。
两位侍郎,左侍郎就是贺东盛,右侍郎是外官进京,是刘阁老门下,不过并不是刘党核心人物,又是久在地方做官,资历远不如贺东盛。
两位侍郎都瞧出,沈沧有甚么不一样了。
沈沧将那折子递给贺东盛道:“本堂春秋已高,如今节气变换,倍感不适,恐不能再胜任部堂这是本堂致仕折子,烦劳贺侍郎代本堂送阁……”
右侍郎已经变了脸色,贺东盛也颇感意外。明明他方才过来时,沈沧还在硬挺,这才不过两刻钟,怎么致仕折子都出来了?还有沈沧这精神劲儿,是露了病态,可怎么还如斯轻松模样?
难道这“因病致仕”还是好事不成?
“大人万万不可啊……大人还未来花甲之年,即便要暂作休养,告病就是,何须致仕?”右侍郎带了几分急切道。
沈沧这几年坐镇刑部衙门,并不大权独揽,肯将差事下放,使得这边的人跟着赚了不少资历。
贺东盛这个左侍郎鬼迷心窍,对沈沧的的尚书位“虎视眈眈”,右侍郎却是在地方上历练出来的,最是有自知之明。
右侍郎心里明白,别看贺东盛平日里仗着是李相门人,狐假虎威,可真要刑部尚书出缺,也轮不到贺东盛。
贺东盛年资不足,都不够再升级。
与其来个新主官,还不若沈沧在。
贺东盛在旁,将右侍郎恨得牙痒痒,不过面上还是做附和状:“是啊,即便大人身体有恙,告病就是……就算下半年衙门里公务忙些,还有下官与吴侍郎在……”
沈沧摆摆手道:“刑部衙门为三法司之一,关系重大,正需能臣执牛耳,岂可因本堂贪恋权柄,就使主官虚设?本堂心意已决,两位侍郎勿要再劝……折子到内阁,再到御前,总要几日功夫,这几日衙门公务,就托付给二位了…
沈沧这般痛快地放手,贺东盛欢喜之余,却是心生不安。
大男人不可一日无权,沈沧身子不好,每年秋冬都要病上一场、两场,可这次不是告病,而是致仕,可是一丁点儿后路都不留。
为何如此?不会是刑部衙门要出什么大事吧?
贺东盛有些拿不准,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落衙回去就叫了沈械过来,总要将此事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