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珹是个文官,虽处罚过下人,断过案子,血淋淋打板子的情况见多了,可这等赤裸裸的杀人场面还是头回见。
他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往回跑,腿却有些不听使唤。
“老爷勿忧,贼人已被拿下了。”一双铁钳一样的手扶住了他胳膊,熟悉的声音响起。
沈珹撇过头去,见是次子沈?。
他的瞳孔猛的一缩,脑中乱纷纷的。忽的想起一事来,忙甩开儿子,想要过去看看那人如何了。
却是如何也甩不开那双手,只听得沈?道:“老爷,洗砚死透了。”
沈珹霍然回头,然对上沈?幽黑的眸子,他不由心下一寒。
“老爷,让小子们去料理吧。咱们回去。”沈?说着,便搀扶着沈珹,强行将他扶进了书房。
进了灯火通明的书房,沈珹像是缓过气来,抬手就是一耳光甩到沈?脸上,厉声道:“你这蠢货,你可知道你做了什么?”
沈?捂着脸,却依旧表情平静,“老爷不进密室里去说吗?”
沈珹一噎,气呼呼的往密室里去。
沈?揉了揉腮帮子,他在做什么?!他要守住他好不容易才拥有的一切!
如今内外庶务都是他管着,有点风吹草动他都知道,更何况是有年轻的陌生人进了老爷的外书房。
他远远的一眼就认出洗砚来——当年,太太厌恶他姨娘和他阖家皆知,所以洗墨洗砚两个小小的书童、非家生子的奴仆也能狗眼看人低,欺负到他头上来。
为了讨太太欢喜得俩赏钱,就故意陷害让他挨了好几顿毒打,还有一次他险些被弄瞎了一只眼睛。
真是一辈子忘不了,他们化成灰他都认得!
而当年洗砚也是和沈栋一起丢了的,现在突然回来,能是什么好事儿?
那意味着,沈栋还活着,还有可能要回来!
沈栋丢了,父亲才开始培养他,他这辛辛苦苦近十年,才换来今日的地位,府里人人敬他怕他,外头人人都当他是个人物。
若是沈栋回来了,那他又将是那个一文不名的可怜庶子,成了给嫡长兄打理庶务赚银子的管家仆从,跪在兄长脚边,看兄长心情赏不赏一口饭吃。
一切心血都将付诸东流,他如何甘心!
更何况,沈栋丢在哪儿了?从前他小他不懂,渐渐他接触的事情多了,又有先前宗藩的事,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而今,沈栋回来,他不止是地位不保,只怕一家子的性命都难保了。
进了密室,沈?便听见一声厉喝:“混账东西,跪下!”
沈?纹丝不动,反问沈珹:“老爷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老爷当初为什么要首倡宗藩条例?老爷当时让我去找瑞二叔,是怎么叮嘱我的?”
“老爷忘了吗?大哥要是真回来了,咱们家才是会万劫不复。老爷牧守地方这许多年,为百姓做了恁多好事,却要毁在他身上吗?”
沈?一声声质问,沈珹却一句也答不出。
终是长叹一声,沈珹无奈道:“你知道什么!你知道刚才那小子说了什么?!你祖父在他手上!!!”
沈?心下一惊,脑子转得飞快,转而脸色大变,猛的大声道:“他要老爷做什么?!老爷,不要糊涂!”
沈珹深深看了一眼这儿子,从前不起眼,后来是沈栋丢了,下头的太小不顶用,才把这个提起来的。
没想到这小子虽读书不成,脑子却真灵光,这么快就能想通关节。
若是能弄个举人功名,也好捐个官,未来未必不能往上走走……
“你也想到了。”沈珹不再隐瞒,将洗砚那些话简单说了,又道,“我也怕他有诈,更不知道他此来有多少同伙,因此不过虚应几句罢了。先将他打发走了,不要让他立刻送信去伤了你祖父才好。”
说着他瞪了一眼沈?,道:“你却这般鲁莽,上来便杀了他,若叫他同伙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