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圣节那日坤宁宫之事,因是口角之争,到底也未怎样,杨家为尊者讳,不肯去参劾外戚张家也就罢了。这次可是实打实的动了手,杨家大姑娘叫人推下河,杨家再不出声,便真成了软柿子了。
见了女婿过来,杨廷和也没有更多吩咐,只表示,要弹劾张家教子无方,弹劾张家女蓄意谋杀。
沈瑞则道:“小婿之所以来得这样快,是英国公府二公子张会与我送的信。他还要伴驾回宫,因此只打发人来与我说了一声……”他顿了顿,道:“他说,此事皇上尽知。”
杨廷和面色稍霁,略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小皇帝会尽知此事,就看小皇帝身边都是什么人——只怕他们杨家不知道的事儿,小皇帝也尽知了。
既然张会能特地打发人来与沈瑞说,那自然都是向着杨家说话的。
本身,杨家也是苦主。
但这件事上,小皇帝的态度,却未必会明朗。
杨家,不可能逼迫皇帝表态,但杨家的态度必须要立起来。
“杨家的话,自当杨家来说。”最终,杨廷和只这样道。
沈瑞点点头,明面上的事儿自然要做足,而其他,张家欠沈家的还不曾清算,如今又来招惹,便是一时扳不倒,也不能让他们这样逍遥下去。
“如今西北用兵,军费正是吃紧。上次皇上微服私访时,还曾问计于小婿,如何赚银子填补国库。小婿当时也说,边关粮草非盐引不能解。”这件事沈瑞当然是汇报给杨廷和过的,现在提起,不过是想盐引之事重提。
杨廷和也会意,皱了皱眉头。先前小皇帝已是许了张家周家的盐引,只是户部尚未给付,且朝中还有追责重罚两个经手商人的声音。
这件事当然可用,不过边疆粮草之事也有各方角力,贺家抄家的银子也快进京了,会不会争出个结果来尚不可知。
“小婿也听闻,周家张家田庄都有侵占民田的事。”沈瑞继续道。
这事不大,但是周张两家曾为此对上过,抛出此事,也算驱虎吞狼。
便是不能倒了张家,也可让这一桩桩一件件,积毁销骨。
“田庄这事不过小事,不比盐引。”杨廷和摇头道:“三月初一是先太皇太后大祥,这才几日,皇上不会许人因这点小事去动周家。既不动周家,自也不好动张家。”
说罢,他又正色向沈瑞道:“恒云,我知你心思,只当下,你不当琢磨这些事情。”
沈瑞脸上微热,忙低头应声。
杨廷和叹了口气,道:“有些事,心中有数便是,思虑过多牵扯精力,反是本末倒置。现下赢得一时算得什么?当下仍要以文章为重。我见你近日行文已是大有进益,好好磨上这一年,明岁秋闱后岁春闱取个好名次,方是你他日立身朝堂之根本。”
沈瑞连声应是,心里也是叹气,莫说现下沈家无人能在朝中支撑,即便是有人,面对即将到来的乱局,自己又怎得安心看下书去……
杨廷和又简单问了沈瑞几句学业上的事,方让他去了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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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里徐氏正在与俞氏聊着今日之事。
张会派人来报信后,沈瑞立时换了衣衫便要出门,还是徐氏叫住他,匆匆命人备下药材补品等物,套了车与他同来。
徐氏顾虑颇多,如今杨家和张家对上了,张家既坏了名声,必然想法子来坏苦主杨家的名声,以混淆视听。
她思量着沈瑞独自过来探望杨恬,或不得见着人,或见着了传扬出去被外面刻板的士林人家说嘴,而她这未来婆婆去探望儿媳,旁人也论不出什么来。
因此进了杨府,她也没立刻就去看望杨恬,而是在这与俞氏叙话,等着沈瑞见过杨廷和后来与俞氏请安,也好带着儿子一道进去看杨恬。
张会传话过来时也不能事无巨细都讲出来,只略略说了大概。此时徐氏听俞氏气恼的将所知道的都讲出来,不由也抽了口凉气。
她经的事儿多了,并不惧怕人心算计,便是先前贺家步步紧逼,她也能淡定自若。可怕就怕啊,有些人根本不算计,一味莽撞行事,乱拳打死老师傅,才最让人头疼。
“不想,张家竟是如此家教。”徐氏甚至都觉得有些离谱了。虽说张家一向是嚣张跋扈,但竟连小小女童都教养成这般模样,下仆又这般张狂,可见是烂到根子里了。
弘治朝先帝虽也纵容张家,但到底是辈分不差,想约束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如今,小皇帝登基,这是皇舅,碍于辈分,又有太后横亘在那里,孝道所在,有些时候小皇帝便是想管怕也要委婉一些的。
张家这样下去,实非大明之福。
而沈家与张家,亦隔着一条人命。
徐氏兀自思量,也不好多对俞氏说什么,便只好顺着她的话头劝上几句。在她说起上巳宴遇到的武将夫人如何如何时,也少不得将自己所知那人的秉性点拨俞氏一二。
俞氏是低等官员人家出身,眼界有限,初嫁入杨府时不过与一些翰林人家打交道,都是矜持守礼,还显不出什么来。待先帝去了,杨廷和变得炙手可热,往来的人家成倍增长,各个层次人家都有,俞氏不免有些露怯。
她也苦于没人指点,女眷间的交往又不好去问杨廷和。
虽有徐氏这个亲家,她和徐氏还有些远亲,当叫徐氏一声“表姐”,但两人岁数相差委实太多,几乎差了一辈人,且徐氏是阁老之女、九卿之妻,俞氏只觉仰望,也没办法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