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非要死犟……算了,我说了你又不听,你以后自生自灭好了!”
谢星辰闻言也不生气,仍是小声解释道:“总要有人顶在前面,不是我也会是旁人,若是他们绕过去了怎么办……是我也好,好歹……我还活着回来了。”
说着,谢星辰又勉力睁开眼睛看向谢樽,一双因为疼痛染泪的眸子泛着点点波光,声音中也含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师父,我赢了。”
他杀了那个曾在郴州假意救过他的周容,守住了武威城,没有辜负谢樽留下的嘱托。
“嗯,做得很好,若我是你……也定会做下一样的选择。”谢樽垂眸抚摸着他被汗湿的额发,声音轻如云絮,“好好休息,等你好一些,我带你回长安修养。”
谢星辰的伤让他无法如谢樽预想的那样继续留在武威,继承武威侯府,统领四方军了,但传承并未断绝,这里仍有人可以做到。
转眼松柏隐发青枝,春信又至。
武威城前,谢樽静静看着眼前眉峰冷锐,一身气质恍若寒山所铸的傅青,不知自己究竟该欣慰这山河仍然后继有人,还是该伤情于这终究如风般逝去的少年意气。
“侯爷放心,武威由我留驻,必然万无一失。”这样沉静的目光从前从未出现在傅青眼中,他本该是骄傲而又锋芒毕露的意气少年,
“我会学着像侯爷和星辰那样……学着治军打仗,竭力将四方军发扬光大,等日后侯爷北征之时,为侯爷冲锋陷阵。”
“好。”就像之前一样,谢樽将盛放着武威兵符和四方令的匣子放入了傅青手中,“修生养息,切莫冒尽,半年之后……随我北征阿勒泰。”
“是!”傅青握紧了手中的匣子,当那匣上的浮雕落入眼中时,他才真正感受到许多东西已然从他的生命中抽离,而那些余下的空洞,又在无形之中被另一种名为责任的东西渐渐填满抚平。
“侯爷,已经准备好了!”婉婉掀开车帘,朝着他们大声喊道,“该启程了。”
谢樽应了她一声,临走之前又笑着揉了揉傅青的脑袋,“快有我高了,下次再见不知道又要长高多少。”
“诶?真的吗?嗯……主要是侯爷实在不算太高。”傅青眼神微亮,神色又鲜活了许多。
“……”谢樽唇角下压一言不发,裹紧狐裘转身就上了马车,厚重的车帘落下,将一切冰雪隔绝在外,只余下炭火散出的阵阵暖意。
云凝江不流,半山霜飞晚,安西的某座边陲小镇上,一场席卷天地的暴风雪过后,低矮的城墙被尽数掩埋,只留下一点灰黑的残垣。
“喂,师傅!”用乌黑眼罩遮着一只眼睛的女子撞碎厚厚的积雪,大步跨入刚刚开门的铁匠铺,目光落在各个架子上,不知在寻找着什么,“我前几天让你磨的那两轮呢?”
老铁匠从另一道门边探出头来,看着一地碎裂的雪块霎时被气了个倒仰,“你你你……算了,老子跟你们这些土匪没理可讲!”
“可别给我扣大锅,我已经从良了。”简铮不在意地挥了挥手,一边朝他走去一边笑道,“不过你说对了,我可不讲理,快点,把我的轮拿来。”
“我这铺子地小……你别挤!”老铁匠被挤到了角落里呆着,忍气吞声地看简铮拿起了桌子上两个崭新的车轮,不情不愿地解释道,
“昨天就做好了,只是觉着轮轴有点问题就又磨了一道,现在倒是也能拿去用了,只是也还可以再处理处理……不是,你着什么急?”
“家里有人等着要用呢,要不是这玩意我弄不圆还来找你?你说我着什么急?”简铮掂着木轮,觉着重量均匀,打磨光滑,满意地点了点头。
“做的不错,以后还来找你。”
“……”老铁匠看着她脸上刚刚愈合还生着红肉的伤疤,咬牙切齿地说道,“姑奶奶,算我求你,别来了。”
当然,这种话对于简铮来说还不如耳旁风,她心情颇好地把两个轮子挂在肩上,背对着老铁匠挥了挥手,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一地散落的碎雪。
“谢谢,不用送了。”
这座边陲小镇只有几十户人家,落在浩瀚的草原与戈壁之间比一颗沙子好不了多少,简铮没走几步,就到了自己落脚的小院。
刚被修缮好的木门发出嘎吱一声轻响,简铮带着轮子踏入燃着炭火的房中,径直走到角落里散落的轮椅配件前捣鼓了起来。
“再等会儿,最多一炷香我就能把它弄好了。”简铮叼着个木枢含糊道。
“好,但将军还是先来换药吧,药泥我已经处理好了。”萧云停面色苍白,裹着棉被靠在土夯的床榻上指了指床边盛着药泥的陶碗。
“没事,还不疼呢,说实话我觉得它应该已经好了。”简铮隔着黑布摸了摸自己已经空无一物的左眼眶,发现只有些皮肉被按压拉扯的感觉而已。
“倒是你腿上的药换好了没?还要帮忙吗?”
“刚换完,刚才大夫来送了最后一副药,说我们放在铺子里的钱都用完了。”萧云停有些为难地说道。
他们重伤迷失时,靠着简铮从婉婉那里顺来的应急药包勉强熬了过来,但那巴掌大得药包实在撑不了多长时间,所以简铮略微好了些后便背着他来到这座小镇,找了个无人的居室落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