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有天下最好的炭火,最柔软的锦缎,足以让人舒舒服服地睡上一整日,消去一身疲惫。
想到这里陆景渊怔愣了片刻,明明身处其中时从未有丝毫感触,明明从前对那些地方厌恶非常,今日居然也有了几分怀念。
“嗯嗯嗯。”比起陆景渊的思绪万千,谢樽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然后调整了个姿势支使道,
“等会帮我煮碗面去,若是有新鲜些的菜就多煮点,这边的东西再怎么好吃,这连着塞了几个月我也实在是塞不下去了。”
这北境的香料初尝时觉得惊艳,但吃到了今天,他感觉自己已经被腌入味了,即使看到了滋滋冒油,十里飘香的烤羊也只会双眼无神了。
“好。”
“对了。”谢樽突然想起了什么,眉间染上了一丝忧色,微微仰头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先前陆景渊就说过,此间事了便不会再继续躲躲藏藏,他会回到长安,光明正大地站到陆擎洲面前。
一旦陆景渊回到长安,个中凶险,自然不必多说。
“开春就走,应当会比车队早上四五日。”陆景渊将头垫在谢樽肩上,拥住谢樽的双手无意识的紧了紧。
他会与谢淳等人错开时间,用最快的速度赶回长安,在谢淳等人回到长安前,将可能掀起的乱局一一平息。
陆景渊有必须要做的事,而谢樽这里无需他过多担忧,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谢樽身边都有许多人注视着他,让他不会在黑暗中默默消陨。
“好。”谢樽没有多问,又道,“原本我是想暂时放弃安西与你一道赶回去,然后便留在长安护在你身边的。”
毕竟没有动荡,便注定了边关不会有新起之秀,他觉得自己没有时间在这里磋磨数年,等待着一个不知时间,不知大小的契机。
但如今他却又有了新的想法。
“嗯。”陆景渊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又问,“那如今呢?”
“不了。”谢樽微微摇头,“之前我想着,如今两国修好,近些年安西不会有什么动荡,想必安西,你的安危更为重要。”
“但前些天,森布尔又来找过我一趟。”谢樽并未直言他又有了什么新计划,而是缓缓说道。
“还带上了……周容。”即使知道了周容的真名,谢樽仍是习惯称呼他原来这个属于虞朝的名字。
森布尔和依拉勒来找他已经是三天前的事情了,森布尔仍没有放弃将他招至北境的想法,或许是念及他和依拉勒多少有几分旧情,还拉上了对方一道作为说客。
这不是森布尔第一次来了,他那些说辞翻来覆去总是那一套,从无什么新意。
但依拉勒却不同,他……和自己有些相像。
立于山崖之上,目之所极皆是茫茫白雪,谢樽拢紧了身上地大氅轻声问道:“你说你我一样,皆是徘徊此间无所归之人,那你又为何选择了北境呢。”
“……”依拉勒沉默了片刻,似是在将那些已然遥远的回忆收拢,“那年也是这样的大雪,不,比今年还要更冷。”
“很美吧?纯净的高天与雪原,但我的妹妹就是死在了这样的天气里。”
“我至今还记得母亲带着我和妹妹窝在四面透风的帐子里的情景,我们那般努力,最后却依然迎来了并不美好的结局。她们冻毙于那场累月的大雪,甚至死后……”依拉勒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不过我倒是运气不差,在死前遇到了殿下,得以苟活。”
“但那时我仍对那个素未谋面的父亲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于是……便带着母亲的遗物南下。”
他的母亲一直觉得,那个男人只是像故事里一样,遇到了什么意外,不得已丢下了他们母子三人。
但当他跨过茫茫戈壁与巍峨城墙进入安西后,他才知道,与他有着一样身世的人不知凡几。
北境的一切对于许多虞朝人而言不过草芥而已,北方那些未开化的蛮族,在他们眼中不能称之为人,闲暇时的玩乐而已。
他站在院墙外,看着那个男人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逗弄,然后沉默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