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涵涵交给云嫂,两个女孩被她一左一右牵在手里。可怜在她们只该考虑明天去幼儿园穿什么裙子的年龄里,却不得不去思考生死的意义。云嫂说让我放心,她先带两个孩子回去休息。“余小姐,萧先生拜托你了。”我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了一眼岿然站在原地不动的萧鸿渐。只是一个背影,坚定裹挟着千疮百孔。楼下的救援声声不息,男人撕心裂肺的哭声振聋发聩。我慢慢靠近萧鸿渐的背影,距离不到一米的时候,他突然开口说:“别过来。”声音沙哑颤抖,肩膀也是。我知道他不想让我看到他的脸上,与血泪有关的一切。我想开口安慰一句,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不怪他?想开点?还有机会?都是没意义的。我偷偷挪到窗边,看了一眼楼下的女人。我听到有人说万幸落下去的时候被隔离带拦了一下,人还醒着,好像没有生命危险。我的心咯噔一下,微微沉了沉。真的是万幸。我迫不及待转回身去找萧鸿渐,我想告诉他那个孩子的妈妈暂时没有大碍。可是再回原地时,发现萧鸿渐已经不在了。我急忙问了附近的护士,得知他刚才从东侧防火梯上去了。最后,我终于在天台上找到了坐在栏杆边上的萧鸿渐。他脸上的血抹擦的一塌糊涂,踞着双腿,正在吸烟。我呼吸一窒,轻手轻脚弓过身,像猫一样往他身后挪。“干什么?”饶是我如此小心,却还是被他轻易发现了。“你不会以为我也想不开,直接从这里跳下去吧?”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拖着压抑的自嘲,尾音很虚弱。我赶紧说当然不会。“我没那么想,我只是……那个妈妈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已经送去急救了。只是很遗憾,桃桃的肾脏……”萧鸿渐猛吸了两口烟,随即呛得咳嗽连连。然后他突然丢下烟,整张脸埋进了膝盖里,看着他肩膀一下一下的抽动,伴随着强力隐忍的呜咽声,就好像是从胸腔里被硬挤出来的。我愣在当场,眼前的光仿佛被切成无数碎片,把这个看起来一向无坚不摧的男人割得体无完肤!鬼使神差地走到萧鸿渐的身前,我犹豫着要不要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然而下一秒,他突然主动伸出手,将我的腰狠狠揉过来,一头撞进我的小腹里。“对不起,对不起……就一会儿。”他的声音和那些湿热的液体一起,从我的小腹中心扩散着,顷刻渗透了四肢百骸。“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过会这样……”他哽着声音,反复碎念着那些本不该说给我听的道歉。那真的是我第一次见到,这样脆弱又无助的萧鸿渐。曾经那个雷厉风行六亲不认的冷面杀神,在这一刻似乎终于被他自己的力量所反噬。我不知道当他看到那女孩的妈妈绝望跳楼的一刻,心里想的是什么。但我知道,人都会害怕,都用恐惧,萧鸿渐也不例外。……“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云嫂。涵涵哎,乖点跟桃桃姐姐玩,妈妈跟萧叔叔还有点事情,晚点回去接你。”我给云嫂打了个电话,确认两个孩子已经回了家。转过身,我看了看副驾驶上的萧鸿渐。脸上的血迹已经简单清理了,但眼眶上的乌痕和嘴角的开裂红肿依然很明显。他手里拿着一个冰袋,正在漫不经心地敷着脸。然后对我说,不回别墅区了。“我这个样子,桃桃肯定又要没完没了地废话个不停。”萧鸿渐说他现在不想回家。我微微一愣,他不回家?那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我把他带回我家么?这好像不太方便吧。我跟陈彦正在各种拉锯战,斗智斗勇的关键阶段,何况婚都没离,总不能带单身男同事回家吧?仿佛一眼看穿我的想法,萧鸿渐用仅剩那只没有肿起来的眼睛瞄了我一下:“我还有处公寓,你想什么呢?”我抿了下嘴唇,摇摇头:“没什么。那萧总你给我下地址,我送你过去。”萧鸿渐的另一处公寓距离公司不远,看样子是住进来没多久的,新楼盘。电梯里面的防撞木板还没拆,本来就不大的空间被萧鸿渐高大的身子挤进去,瞬间变得更小了。他说,这边的公寓是他两个月前才买的,精装好了。因为味道还没散去,一直没入住。这附近有所实验小学,原始打算给桃桃上学落户口的。果不其然,一进门就扑鼻一股子青涩的原木地板味。整个房间的装修,眼及所在,浓浓的性冷淡风。萧鸿渐倒在客厅的素色沙发上,等我上完洗手间出来,他的眼睛已经闭上了。我有些不知所措,凑过去想跟他打个招呼就走的。可刚一靠近,就感觉到一股很灼烈的气息。我试探着碰了碰他的额头,很烫。“萧总,你好像发烧了。”萧鸿渐估计是正难受的,我碰他,他也不睁眼。我问他话,他哼哼唧唧了两声,翻了下身,用胳膊肘挡住了客厅的灯光。我有点无奈。因为这房子还没正式入住,什么基础生活用品都没有。厨房那里放的一大桶饮用水,却连个烧水壶都没有。想把冰箱门打开,结果发现上面的塑料膜都没撕,里面装着两大包的活性炭。我看他烧得似乎不轻,人蜷缩着,似乎在打寒战。于是我想去卧室给他找床被子,打开衣柜,里面同样空空如也。这家……能住人么?还不如把他送到酒店,至少还有客房服务人员能帮忙照顾一下。“萧总?萧总?”我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回到客厅看他似乎没了动静。我有点担心,感觉他的体温还在升高。“嗯……”他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听见我问他用不用去医院时,只是摇了摇头。“那我去给你买点药吧,一般的退烧药,你不过敏的吧?”我蹲着身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