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教授反问我,说我既然提到自己的父母都是医学院的专家,也都是搞学术研究的,难道体会不了这种心情么?“假如有天,你父亲的专利或者著作什么的,被那些狗屁不懂的门外汉提出质疑——”见黄教授的情绪开始逐渐激动,我轻轻唏嘘了一阵:“我父母已经过世了。”闻言,黄教授停顿了一下,微微点了下头:“抱歉余小姐,是我失态了。”我见他态度有所转机,心下也终于送了一口气:“黄教授,没关系的,您的心情我真的可以理解。我们公司团队内部发生的意见分歧,给您带来这样的麻烦,我由衷跟您道歉。知道您因为心情不好,发了严重的痛风,我也真的很过意不去。”“但是如果现在您真的不打算在续约授权给甲方了,那么我们接下来的项目真的要有大麻烦了。”“您有什么需求尽管提,只要我能办到,一定会尽心尽力,只希望您能再通融一下。那个专利授权的事,还请千万三思。”黄教授沉思了一阵,轻咳两声:“那这样吧余小姐,我也不为难你。让你们公司里那个公然质疑我专业技术的那位叫什么孙小姐的,公开给我道歉。这件事,我就当没发生过。”“黄教授,那位孙小姐她……”我真的是有些犯难了,讲实话要是我能劝得动孙婉莹,还用得着亲自出面么?我如实表示,我会回头去好好劝下孙婉莹的。但是,万一还是不成呢?我哭丧着脸卖惨,说这件事闹到最后,只怕背锅的人还是我。孙婉莹是我们公司孙监事的女儿,本来就是过来镀镀金,走过场的。哪像我们这些打工人,为了收拾烂摊子,都快成了百变演技派了。这话毫不夸张,从我蹲在黄教授家门口那一刻起,就先后扮演了“过路人”“黄教授的学生”“黄教授儿子的女朋友”这一系列角色。听我说完这些,黄教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余小姐啊,你可真是个有趣的人。”他说他看到我给他送的礼盒跟那个小畜生叫人送来的一模一样,所以下意识以为我是他派来的。“不过现在想想,那小畜生也没有德能找得到你这样条件的姑娘。”黄教授自顾唏嘘了一句,挪着轮椅来到茶几边。我眼看着他拿起一个白色的信封,对我说:“如果你觉得实在为难,就帮我另做件事吧。”倒出信封,里面是一张门卡,一串钥匙。“那小畜生趁我不注意把东西扔下就跑,你把这些帮我还回去。”我看着门卡上印着的水清别墅的logo,心中顿时有所明了。想来是黄教授口中那个不肖子为了表达“孝心”,专门给老人家买的一套大别墅。可是黄教授明显不领情,也不知道这父子之间到底积了什么仇怨,显然不是一朝一夕的。“黄教授,我一个外人合适么?况且我也不认识令公子。”我犹豫道。黄教授摆摆手:“没什么不合适的,正因为你是个外人,我估计他多少还能收敛点。我叫吴姐去,十次有九次门还没进就给堵回来了。”说完,他应声招呼吴姐过来,给我找了一张小卡片。【蓝焰会所】我会想起刚才那个花夹克黄毛的年轻人,心里不免一阵嘀咕。像黄教授这样一辈子明哲保身的学者,儿子做这行业的,也难怪父子俩个关系这么紧张。我小心翼翼拿了名片和信封,郑重跟黄教授表示,我愿意去帮他试一试,但是跟甲方合作专利续约的事,也希望他能帮帮我。从黄教授家走出来,我刚准备开车,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面前。虽然戴着墨镜,但我还是一眼就从身形和五官轮廓认了出来,是萧鸿渐。“萧总?”我吃了一惊,挥手跟他打招呼。“余幼薇?你怎么在这儿?”萧鸿渐看到我,也是一愣。我更懵了:“不是,你不是看了我的邮件么?我——”萧鸿渐低头,拿出手机点了几下。“嗯,你已经见过黄教授了?”他问我。我点点头:“刚见过了,也聊了。所以,你不是因为看了我的邮件,怕我搞不定才过来的?”我原本在看到萧鸿渐的一瞬间,心里就是这个念头。可是他刚才明显恍惚了一下神情,应该是没有看到我的邮件才对。所以,他为什么会来黄教授这里呢?“邮件我还没来得及看,所以你连我的回复都没等,就自己过来了?基本的工作流程和授权范围,都形同虚设了么?”出乎我意料的是,萧鸿渐的口吻竟然出奇地严厉,好像我做了什么了不得的错事一样。“不是,萧总我以为你这几天——”“以为我被人打了一顿,就瘫在床上爬不起来了是么?”萧鸿渐随手摘下墨镜,我看到他眼眶乌青开裂的那块地方已经开始消肿,但仔细观察还是能看出一点痕迹的。“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萧总,我……”我有些不知所措,好像再多说一个字,都是故意要把话题往他那天所经历的窘迫上引申一样。“黄教授的事,你不用再管了。”留下这样一句话,我才意识到萧鸿渐这是想让我快点走的意思。我微微点了下头,转身上车开走。倒视镜里,我看到萧鸿渐的身影在黄教授家门口停留着,直到我开上主路才想起来信封里的房卡和钥匙的事。他不让我管这件事,那我是不是应该把黄教授委托我去找他儿子的事也说出来?只是刚才他对我的态度突然有很大变化,令我措手不及。难不成,他是觉得我真的越界了?因为孙婉莹而惹出来的麻烦,在没得到他同意授权之前,我就自作主张来处理了?所以他觉得这件事不应该我来插手?觉得我有心抢功了?可是失乐园的项目本来就是我一手做的,而且我余幼薇能在职场中拼到这个地位,靠的就是我敢于背事担责的主观能动性啊。等车的时候,我用蓝牙耳机给白芸打了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