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茶餐厅出来,我坐在车子里给徐律师打了个电话。对方很快接听,但电话那端不知为何吵吵嚷嚷,好像在忙什么事的样子。“小余么?不好意思,我现在手头有点事。等下打给你。”徐律师应了一声便挂断电话,我却只觉脸颊发烧。话说徐律师是萧鸿渐之前帮我引荐过来,主要是帮我处理杜蒙和李阿姨那件事的。所以我现在如果是拿婚姻上的事咨询人家,是不是有点不地道?更何况,又是在萧鸿渐突然开始跟我拉清关系,态度冷淡的特殊时刻?可还没等我纠结完这些事,电话突然又响了。是徐律师。我清了清喉咙:“徐律师,冒昧来电,我是想跟您咨询一点事。”“我没想管你的事,我也知道我没资格管你的事。但我总不能看着你越来越不像个正常人吧?”电话那端,徐律师严厉的呵斥声令我顿时不知所措。紧接着,一个男人熟悉的声音传入我耳膜:“所以呢?你是希望我自己反省清楚?用不用给你写个罪己状?”这是萧鸿渐的声音?我心里微微一顿,骤然明白过来——应该是徐律师不小心压到了手机的通话记录,因为我刚刚打过电话,所以名字在最上面。她在不知情的状况下接通了我的手机,而本人这时候还在跟萧鸿渐吵得热火朝天。“你心里怪我,我能理解,但我当初做这样的决定已经是能给予你的最好的条件了。你想回你爸那是你的自由,但并不表示我在你这里是有原罪的。”“我以为你现在年纪也老大不小了,该知道轻重了。”“你养桃桃是你的自由,想办法给她治病,但前提至少是不触及人性和法律。有时候我真想不明白,你到底是不是为了报复我,才把自己弄得这么一塌糊涂的?”徐律师的声音时而高亢,时而严厉。夹杂着三分不屑,七分失望。如果不是亲耳听见,我甚至不敢想象她在电话那端训斥的男人是她已经快三十岁的儿子。“说够了没有?这件事我没想让你插手,我自己会承担责任的。”萧鸿渐说:“那个女孩妈妈的所有医疗费,我会如数赔偿。如果对方坚持起诉,我也——”“你也什么?你也愿意去蹲几年大牢么?”徐律师再次提高声音,同时也印证了我之前的想法。萧鸿渐逼迫那个车祸女孩的父母同意捐肾的行为实在过激,最后惹出来的祸不小,人家父亲应该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鸿渐……”隔了几秒钟后,徐律师的声音微微软了下来,“我知道你这种拧巴的性格之所以形成,跟我是有很大关系的。”“但我以为你在那件事情上吃过亏后,能有些改变。哪有人像你一样,一边用刀枪棍棒扎别人,一边又极尽全力去善后?还有那些……那些你明明不愿意做的事,为什么不能更直接了当地拒绝?我听说,你跟孙佩韦的女儿是在一起了——”孙佩韦?我们公司的孙监事?他的女儿不就是孙婉莹么?听到这里,我呼吸又是一阵紧张。虽然我知道这种行为非常不礼貌,但就是忍不住想要继续听下去的心情。“够了!”萧鸿渐终于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母亲的话,“我再跟你清清楚楚地说一遍,我已经成年很久了。当初没有办法选择的事,今天我都能理所当然地为自己做主。““我当你是个专业能力很强的法律人,跟你谈合作是共赢,没少过你一份的咨询费。但我不是让你现在才开始教我怎么谈恋爱,怎么做人的。”“你先出去吧,我还有个会。”紧接着,我听到电话那段突然穿出一些滋滋啦啦的噪音,仿佛是音响设备开启后,与话筒听筒等形成环绕的高频啸叫声。一般这种情况的形成,或是因为手机信号的波动,靠近了其他通讯设备。“我接电话。”徐律师丢下一句话,下一秒声音就凑得更近了。我吓得一个哆嗦,猛一把按断通话。可是人家又不傻,明明白白写着通话时长在上面的好么!半分钟后,徐律师的电话打过来。我心虚胆战地喂了一声,对面却是萧鸿渐的声音。“偷听有意思么?”他的声音又冰又寒,像一把深刻的匕首在一下一下割着我的脸皮。“萧总,我没有听到你们在说什么……电话是徐律师不小心按到的……”“所以你不小心捡了钱就可以不还了是么?”他还如之前一样冷漠,毒舌,又强势。我自知理亏,只能先道歉为敬:“不好意思萧总,我真的不是……我,我只是想跟徐律师咨询一点事。无意中听到你们的对话,关系孙婉莹和失乐园项目,我以为……”我承认我真的很想知道萧鸿渐是怎么想的,自从那天从医院分开,他受伤发烧了大半夜后,我们几乎再无交流。他态度蓦然的转变,与我现在处理失乐园项目与黄教授的棘手交道相关——好吧,我不想自欺欺人,我就是很在意萧鸿渐现在对我的看法。他明明之前一直在帮我,在桃桃和涵涵这两个孩子身上,映照出同样为人父母的心酸和相怜,我承认那种被生活打压到无法透气的紧张感,在萧鸿渐面前有过短暂的松弛和依赖。但现在他突然好像是……对我避之不及?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刚才徐律师的意思是,他这是跟孙婉莹走的近了?难怪吧。“对不起萧总,我不该听你们的谈话。”我如实且真诚地道歉,但还是想把理由摆的再明确一点。我说我真的误以为是徐律师已经忙好了,主动给我打的电话。“全世界就她一个律师么?上次我主动叫她帮你,是因为李阿姨的事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公司的声誉和运作。离婚的事,没必要也来占公司的便宜吧?”冷冰冰的一段话入耳,我被怼的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