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这次……
不能有任何万一。
她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甩掉脑海不该有的念想,又暗自思忖,出发前城外已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信手等来。
这等待无非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于是,他们有意放出诱饵,司徒扬歌在毫无防备之下的入局,正如激起千层浪那颗石子,足以令敌人急不可耐寻求破立。
前朝余孽不止于附骨疽般,只是太平盛世中简单的一股阵痛,他们制造了撩动人性的宝藏传说、骇人听闻的宫廷秘药,甚至埋下祸乱延世的乱臣贼子。
她忽而懂得薛纹凛势在必行的坚持,毕竟付出半生所有,不料仍给后世残留祸患。
这祸患,不能始亡殊途。
薛纹凛果然说得都对,只是此时,盼妤连应和都习惯性心怀怯意。
一旦患得患失像蔓藤一般在心底深处扎根,人原有的骄傲自持与察言观色都会截然变化。
无外乎,此消就彼长,越是在意,越怕失去,越多失去,裹足不前。
这样的独处从前有之,可叹可恨彼时自己毫不自知,更不懂得珍惜。
她悄然收藏起薛纹凛展现的耐心和宽柔,将它们与从前偶尔得到的和颜悦色细细品味比对,企图从中抽丝剥茧出什么情惑柔肠。
哪怕只有一星半点那也是好的。例如现在,就是好的。
盼妤收拢神思重凝目光,视线里只有眼前的男人,瞳孔倒映出一半清晰分明的颌线和颦眉隐忍的侧脸。
她见状不由得急躁而迫切,“司徒扬歌既醒来,打个措手不及岂不更好?即使留你在此静候,我们人手依然够。”
贴紧石壁的头微微转向盼妤,她徒地醒悟自己将二人之距着实凑得近了些。
她或许真的瞧见两排蝉翼般的乌睫如羽扇微动,一眨眼却只得那张安定沉静的深秀容颜。
她听到薛纹凛的叹息,“阿妤,我说的二日后动手,并非忌惮自己状态不佳,而是时机未到。”
盼妤不解又无奈。“司徒扬歌入局本就不起什么作用,他在人家眼里不过是半块‘虎符’罢了。只待那老妇打着‘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主意能携他一并入希星城,我们也省得路途漫漫应对杀机。”
主意虽好风险却大,所幸到目前为止,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
盼妤收回撑了许久石床的双手,抱膝与薛纹凛再次肩并肩靠坐,那视线随神思松弛而悠远恍然,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怔怔启口,“凛哥,我有些害怕。”
十足松软的声调里含着几缕似故意让人察觉的委屈,一语尚毕兀自接着道,“得到愈多愈怕。”
得到薛纹凛如今稍许和颜悦色,于是害怕他每日比前一日对着自己少笑了一次。
得到薛纹凛如今默许相陪相伴,于是害怕他动辄为旧友两肋插刀就直冲希星城而去。
她还害怕,薛纹凛心意决绝却隐忍不言,要以一己之力扭转这前朝造孽惹出的失序乾坤道。
对,她最怕薛纹凛总想着独自一人又静悄悄地闯关涉险。
薛纹凛当然不会问回去,光这股沉默,也足以打散盼妤真不知攒拢了多久的勇气。
幸好,幸好她这几年厚脸皮技艺最为精进。
薛纹凛起先静默,却并不打算装没听见,回应了其中一句,“你只管贴身收好谷主的解毒药丸,也不要擅自走出这间密室,便没有任何安危之虞。”
说罢尤显不足,又补充,“你武艺生疏不欲硬碰硬,但防身机敏尚可,尤其记得不要总跟在我身后,自找安全的落脚处。话说,地上那几个皆作了‘弃子’,其实不难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