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似笑非笑,看众人眼神间渐渐寻得犹疑迷惑,表现得十分满意。
这时,不经夫人召唤,那官服老人走到她身边私语了两句。
夫人摇摇头,示意他后退,老人虽照做,横贯褶皱的脸上却渐起阴鸷。
夫人缓缓踱步到场中,“诸君皆知,西北之地苦寒,陇右边境线绵延狭长,时常有外夷暴民动乱,如今邻国也非安分之势,加之天高皇帝远,若有一日起战事,谁来护我家人父兄妻儿?”
“大人是武行出身,嗅觉敏锐,并且平生最敬重读书人。如今,县郡之地资源贫瘠,自保能力良莠不齐,大人对此忧心不已。
“他与在座唇齿相依,自是懂得荣辱与共的道理。为长久打算,以及后世与安全考虑,他特在赣州为诸君子女建立绣坊与学府。望诸君勿要贪图一时享乐安详,能多为子女筹算。”
话再说得明白点,就是一家留一个子女在赣州读书的意思嘛?
当日邀函将元春宴描绘得显贵盛大,众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要在太尉大人面前好好亮相,是以尽数携的是夫人嫡出。
如今听话撂在这明摆着,怎么听怎么都表达着骨肉分离的意味,任凭如何粉饰,都难消众人心中的不舍和犹豫。
场中陡然静默,大家面面相觑,虽脑子里大约浮动的是相似答案,竟无一人说话。
林羽拢拢眉,又作起来状,却中途被身后稳住,轻咳一下小声劝,“等等。”
林羽听话地坐下,她担心的不是有人反抗,恰恰相反,是众人从善如流,那戏便没法往下唱了。
正琢磨着,前排站起一位中年宾客,似不相信地问,“你是说,要我儿子在赣州常住,上这学堂?”
林羽:“。。。。。。”
就这反应弧。。。。。。
夫人盈盈笑着反问,“怎么,不妥吗?”
这宾客像是在本地作威作福惯了,方才几轮酒吃下来将将尽兴,却被夫人中途喝退舞姬正是不悦。
不知是听不懂还是听不惯长篇大论,粗鲁回道,“当然不妥!我陆家一脉单传,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谁说他非要读书?待我赚得金山银山,通通留与他享乐便是!”
这声鲜明的反抗似是点燃了希望之炬,众人面上不约而同堆起看戏之态,却并非事不关己地看好戏,更多在偷偷观察夫人的反应。
夫人走近宾客,上下略打量。
“湘城陆老板?你三代一脉单传,家中还有孤母,你少时就不喜读书,称得上吃喝嫖赌样样精进。你攫好的第一锭金子,来自25年前湘城一家赌坊,不知你所谓赚得金山银山,是否如当初一般,是靠出老千攒起的?”
林羽顿时吓得吐舌,悄悄与背后讨论,“先生,她这记忆真是超常发挥。”
顾梓恒忍了许久,禁不住那颗单螺髻频频侧首干扰,阴恻恻道,“你再不老实,勿怪一会弃你不顾!”
“阿恒!”身边同伴微含警告。
顾梓恒无奈叹息,只得百无聊赖地向外张望。
场中,那宾客肥胖的脸盘早已吓得面色惨白,幸而身边同样惊惶的妻子扶着他,显是也被吓坏。
夫人见状,竟亲自上前扶在男子肩膀,颇是语重心长,“湘城便安全了么?那城池所靠近北澜之地,在军枢要地的辐射范围打转,你方才也说一脉单传,更应做长远打算。”
“诸位觉得呢?”
一击即中也罢,夫人竟不讲武德杀遍全场,顿时一阵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