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晗风一时沉默。自己在半年前已掌握御剑之术的事情,的确还没有几个人知道。
因为在他这个年纪,便掌握佩剑通灵之道,实在是一件罕见的事情。
与佩剑通灵,是璀阳派与众不同的术法。这个将铸剑冶造发挥到极致的门派,铸剑已不拘于实实在在的金铁,而着重实体化灵后衍生出来的“剑气。”
“万物有灵,形在气先。”剑气,即是凡铁化剑后,从实形外衍生出的精元与灵力。对于璀阳弟子来说,剑本身的材质只是相当于“容器”,而这个容器所蕴含的剑气,才是这把剑真正的根本。
“人剑合一”,是璀阳派门人最基本的道。能够以自身的灵力,感知到佩剑的“剑气”,互生感应,使得剑因血而活,因念而动。这样,便可御剑腾翔于九天,或操纵剑气伤敌于无形。
而“人剑合一”的修为,正是璀阳派最不可思议的地方。许多人因资质所限,琢磨半生也无法掌握。如晗风这样,在十二岁的年纪可以操御剑气,有史以来,也只有素有少年天才之名的商岳瀛曾经做到。
而晗风不喜张扬,更不觉得被人当成“天才”是什么好事,自半年前掌握御剑之术起,只向甚少几个人提及。
见哥哥不答,晞云索性撒起娇来,扭着哥哥的袖子死活不放手,拉着细细的声音连求带嚷。然而晗风只是坚定地摇头。
“公子,小姐,在这个当口,你们可万万不能乱跑那,切记切记。”背后传来几声咳嗽,却见老管家许伯踱着方步走来,捋着稀疏山羊胡子,将三角眼一瞪。
“小心什么时候,就被坏人捉去了。”许伯沙哑着嗓子,用大惊小怪的语气念叨,“这个时候啊,可是不同寻常。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吗?”
终于有人止住妹妹的顽皮胡闹,柳晗风本来心中一松,但一见是这个絮絮叨叨的老管家,又听到“被坏人捉去”云云一听便是骗小孩子的话,他撇了撇嘴角。
晞云粉妆玉琢的脸上,大眼睛骨碌了一圈,“什么呀,哥哥的剑法那么厉害,谁能捉哥哥啊。”
“可不是这么说。你们不知道,这江湖上的人那,有个毛病——遇到什么神兵利器,什么法宝仙药,都喜欢你争我抢,大打出手,据为己有。现在主公的绝世好剑马上就要铸成了,你们想想,得有多少坏人等着上门来抢那。”
本以为来了个给自己解围的,却听许伯说得离谱,柳晗风一时无语,懒懒解释:“璀阳派并非一般的江湖门派,处处设有结界,寻常人不可能进得来的。况且就算有人能进来,又怎么会有人有本事,敢来抢爹的啸锋剑?”
“听说呀,最近江湖上出了一个大魔头,叫做什么‘赛孟尝’,手下网罗了一群的江湖混混。这个赛孟尝啊,本来是个有权有势的,专门喜好收集天下名剑,还带着一群打手,拿着棍子啊,砍刀啊什么的,到处逞威风,偷人家的鸡啦,抢人家的米啦,逼迫穷苦人当苦力,动不动又打又骂什么的。要是他的人来打主意怎么办?”许伯不甘心,忙举例。
“呵好罢。”柳晗风听得无聊,也不想解释——他不知道怎样说,才能让这个年老的管家明白,对于拿着剑气之剑,以“人剑合一”之法修持,以心御剑的璀阳门人而言,对付再锋利的剑,也是如切腐土;对付再娴熟的习武者,也是如同玩弄于股掌。
如果不是凭着行侠仗义的理念立世,而是逞尽武力,柳晗风相信,如果父亲的啸锋剑铸成,要随便一个门人,在半日内荡平这样一个尽是“江湖混混”的组织,不过是随手之事。
何况,璀阳派的结界与迷障,可以将修为再高深的精怪阻之门外,更何况凡人。
所以,他们这些人被寻常人称为“剑仙”,并不是没有原因。或许在一般人眼中,有着这样异能的人,真的是近于仙或者神的存在。
柳晗风不愿意多言,对付了几句,径自便走回屋子。晞云一面被他拉着,一面喋喋不休地回头问,“赛孟尝?晞云只听说过赛貂蝉,赛诸葛,赛阎罗许伯,那这个‘孟尝’又是谁啊?”
然而还没等许伯回答,她已被晗风拖拽着拉进了房间。
接下来的日子,就那样平静地逝去如飞。一转眼已是五个月过去。
清晨早起,柳晗风凭窗望着父亲铸剑厅的方向,出了神。
兄妹俩与母亲所住的别苑,与璀阳弟子清修铸剑的山顶有一段距离。山如翠屏参差掩映。窗前,花架上常年挂满藤萝,瀑布一样淋漓,竟仿佛有了萎靡的趋势,刺目的暗紫色在晗风眼中浸成一片。
——父亲曾说,倘若半年后啸锋剑再无法铸成,那么他的一切心血,就都前功尽弃了。而现在还剩下不到半个月,父亲却仍然没有出关,甚至毫无动静。
他深吸了一口气,自窗前站起,反复地踱着步子,心乱如麻。
“哥哥,你看,下雪了,真的是雪!”突然,门呀地一声开了,他听见晞云欢呼一声,从门外跑进,伸出雪白小手,兴奋地做出捧起的姿势,掌心里,捧着一把将化未化的清水。
“什么?”他一怔,跨过门槛。但是刚一出门,柳晗风却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寒意,如一桶冰水般,侵遍了从头到脚。
“哥哥,怎么这么冷,风好大啊。”晞云咕哝着。
凝神一看,满地的绿草上,不知何时凝结了一层白霜,枝头的翠叶也在天寒中萎靡低垂,花瓣凋零。
柳晗风伸手,发觉空中飘坠的,的确是货真价实的雪,而满地白霜,正是已经积了一层的薄雪。
“不妙!”他一惊,蓦地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