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安若晨把《龙将军列传》和她写的信交给田庆,托他转交信吏。
《龙将军列传》她乱写了一气,因为早不记得当初写的是什么,于是凭印象瞎写,也许还混了些《龙将军新传》的,还有些是临时乱编,管他呢,反正将军也不是真的看,他就是逗逗她开心罢了。安若晨如是想。
写完了书哄将军,她接着又写了一封正经信。信里说了她去各寺庙为将军和前线将士们祈福,回来路上被四姨娘和细作劫袭。太守大人正在审理此案,情况如何如何等等。
安若晨不得不承认自己确是疑心重的,虽然军务信件往来由专职信吏递送该是安全,龙大写来的信也百无禁|忌,但她还是不想把那些内情细节写在信上。她便按着对外宣称的那般写,她想机智聪慧如将军,定能看懂其中深意。
将信送出去后,安若希来了。她神情紧张,说她是偷偷来的,未告诉家里。又解释说四姨娘段氏与钱裴联合想谋害安若晨一事她事先确是不知情。昨日她看到段氏出门,让个丫头去打听,才惊觉不对。原想着过两日来向安若晨示警,没料到事情却已经发生。
安若晨称有惊无险,事情已经过去,太守大人该是未找到什么有力证据,或是也不打算再找下去,总之现在没甚动静,只能静观其变。但照着太守大人找了大夫给段氏瞧病,并放出风声说段氏疯颠有疯病,这事会怎么了结,她已经猜到了。
“大姐的意思,最后会以四姨娘得了疯病为由将事情掩过去了?”
“对。”安若晨点头。疯颠这个借口还是她告诉太守的,她这般说,是不想引火烧身。她咬死这事是细作所为,相当于给太守难看。毕竟现在南秦国使节还在城中,就住在太守府。若是太守被逼得非要往死里查,不是狠查钱裴就是狠查她。将军不在,她并无把握太守会偏向于她,甚至应该说,她觉得她与钱裴之中选一个相帮,太守铁定会选钱裴。官官相护,这二人的交情不一般,不然钱裴也不能横行这么多年。若是惹得太守来对付她,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她开口说是细作,却又给太守留好后路,至于他要怎么用,就看他的心思了。如今事情走向正如她先前所料,安若晨便觉得心里有数了。
安若希紧张起来:“那怎么办?”门房认出轿夫的事是她的丫环说出去的,钱裴肯定会知道,他会报复她吧?爹爹仍在牢里,家里已乱成一锅粥,安荣贵此时在家里当家做主,已是将她的丫头狠打了一顿丢出去。她娘亲斥喝她管教不严,让丫环乱说话,给了她两记耳光。安若希很害怕,又对丫头心有愧疚,是她让她去打听的,她虽没指使丫头说出来,却也没嘱咐她不能说。在她心里,那时是隐隐希望丫头说的,她觉得如果太守能治了钱裴的罪,那她便不用提心吊胆了。可最后钱裴没事,她那忠心的丫头却是没了。
她找了婆子偷偷出去安置那丫头,给那丫头塞点钱找大夫看看伤,婆子回来说,大夫找了,丫头伤太重,怕是熬不过三天。她说丫头让给小姐带个话,让小姐千万莫去看她,是她被捕快衙差吓到了没管好嘴,给小姐惹了麻烦。
安若希偷偷哭了一场,结果被母亲谭氏发现了,怒斥了她一番。安若希便不敢再哭,忍到了下午,寻了机会出门来见安若晨。她现在在家里日日惶恐,怕爹爹,怕钱裴,怕母亲,也怕姐姐。
安若晨看了看她的神情,对她道:“我昨日,见着了薛夫人。便是找媒婆子与你说亲的那个薛家,薛夫人。”
安若希一愣。
“我想再与你确认一次,你是否,还想嫁入薛家?”
安若希怔怔点头:“可父亲拒了那亲事,我问了母亲,她不会帮我。父亲态度很是坚决,他不点头,这事便不能成。”安若希咬咬唇,问:“你愿意帮我求将军?”
“这事不用将军。将军也没法管。我来。”安若晨道。
安若希看着姐姐,她是不知道安若晨能怎么办到,但她话说得很有气势,似乎很有把握。
安若晨道:“你只需要做几件事。第一,在我去找爹爹之前,你与那薛公子先见一面,毕竟日后嫁过去,日子怎么样那是你自己的。外头传言毕竟是传言,说他还能活个几年十年,我们却怎知事实如何?你见他一面,与他聊聊。我不想促成这事后你再来求我解婚约或是办别的。届时你记恨于我,对我也是麻烦。”
安若希点头,心道姐姐果然是精明的,不给自己留后患。她把话说到这份上,她日后有什么确是不好再开口了。
“第二,你确定要嫁,我便去找爹爹说。你便当全然不知此事。但爹爹与钱裴有任何反应,对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都得告诉我,这般我才能及时做处置。”
安若希一口答应。
“第三,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是嫁入了薛府,便自己好自为之。薛府不同安家,但有人在,便有利益争执,尤其你们的亲事有那么个前提在,届时若有委屈,你自己掂量。莫学你|娘和姨娘们那套,不是把别人逼绝了自己便好了。也莫学我娘那套,不抗争不努力,白白被人欺压,空有可怜。”
安若希咬咬唇,再点头。她觉得这事果真是因果报应,从前她看大姐笑话,如今反过来大姐训斥于她,而她竟然觉得,相比娘亲的,大姐的训斥让她更能听得进去。
安若希回到了府里,谭氏和安荣贵去衙门还未归,安若希坐下来认真绣个帕子。过了好一会,谭氏独自回来了,说是安荣贵去了福安县找钱裴去了。安若希心里一动,忽觉得段氏这事说不定就是安荣贵给钱裴出的主意,不然钱裴怎么知晓段氏一心要杀安若晨?安若希没多话,只对母亲安慰了些话,然后继续绣她的帕子。
晚饭的时候,谭氏将各房全都聚在一起,教训了好些话,处置了四房的所有仆役丫头婆子。三房五房全都噤若寒蝉,不敢多言。就连最调皮的安荣昆都不敢吱声,只乖乖地坐在他母亲身边。谭氏很有当家主母架式,声言老爷不在,生意的事是由安荣贵主事,家中大小事情便是由她来处置。大家最好绷紧皮安分守己,谨言慎行,若是让她拿到了错处,绝不宽待。
安若希看着母亲意气风发的样子,觉得也许父亲被拘,对母亲来说也未必是件坏事。
谭氏在席上大骂段氏和安若晨,安若希垂着眼,静静听着。她悄悄看了看三房,三姨娘薛氏和三妹安若兰均是认真听训的温驯模样,而五房廖氏则是一脸不安,紧紧握着安荣昆的手。安若希知道,若父亲不在,五房是最担惊受怕的。因为她有儿子,一直是母亲的眼中钉。
夜里,安若希收到了卢正递来的消息,让她两日后未时时,到东市西街里的“喜秀堂”铺子,安若晨会在那里等她。
安若希知道“喜秀堂”,那是薛家开的铺子,卖首饰和些摆件装饰小玩意的,款式常新,工艺奇巧,是城中妇人姑娘最爱逛的铺子之一,甚至还有外郡的闻名而来。
安若希点头答应了,她知道去那儿要见到的不是姐姐,是薛公子。
这日夜里,安若晨又给龙大写了一封信,信中说她给春晓、卢婆子还有另外两名仆役谈好了终身契,还跟着方管事去看了两处房子,有一处她觉得还不错,方管事说等年节之后还可再看看别的。她倒是觉得这事不急,多看几家才好。跟龙大报备一声。
安若晨写好了信,又整理了她的问题单子,这问题单子她打算当面跟龙大谈的。等处理好了安若希的婚事,她要再去一趟前线军营。嗯,不知道不提前跟将军打招呼偷偷去可不可以呢?将军会惊喜吗?
安若晨想像了一下龙大穿着铠甲骑着如风巡完江边威风八面回来看到她的吃惊表情,笑了。还是不好吧,那是前线兵营呢,开不得玩笑,她不能乱来。但是真想这么做啊。将军穿着铠甲的样子真好看,他穿着官服的样子也好看,穿着常服的样子也好看。总之将军怎么都好看。
安若晨嘴角含笑,想着将军,睡着了。
正睡得沉时,忽听到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安若晨一惊,睁开眼,看到桌上的烛灯亮着,有个高大的男子正坐在她的椅子上,拿着她写的信在看。
宽阔的肩膀,高挺的鼻梁,坚毅的下巴,还有微微往上翘带着笑意的嘴角。安若晨傻愣愣揉揉眼睛,以为自己在做梦。将军怎么会在这?
龙大听到动静回头,对她一笑:“吵醒你了?”
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