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往前推移,深夜,亚海港。
亚海港并不是望海的主要交通咽喉,并不主要承担客运、贸易的重担,从这往外走的,要么是去几公里外的人工旅游岛的旅游客运船,要么是转个弯去海上打鱼的渔船,到了这个点,基本上是人声寂寥,除了海鸟,就是海风。
今晚要热闹一些,几个在附近扎营的流浪汉听说附近有老板请客,买了不少生鲜肉食,搞来炉子生了碳火,面包车后备箱打开,里面装着大箱大箱的啤酒,只要来的,都有酒喝,有肉吃,吃多少,做什么都可以,但只有一条规矩,别不长眼睛,去打扰那边的三个老板。
“哥,烤好了,有肉有菜有海鲜,有酒有景,可惜就是没有美女啊。”崔力学堆着满脸笑,说道:“咱们仨像这样,支个木桌,吃点夜宵,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张克奇仰头往嘴里灌着啤酒,边说道:“他蹲了六年,那就是六年前。”
“六年,也就是眨眨眼的事,真快。”崔力学感慨道。
坐在另一边,胡子拉碴的老汉笑骂道:“兔崽子,那是你们觉得快,你知道我在里面多难熬,那句话叫什么,山中岁月一日过,不知世上已千年?”
“您还念说两句诗呢,看来这六年没白蹲,总算对得起吴才俊这个名字了。”崔力学哈哈笑起来。
“嘿,我爹娘死二十个年头了,虽然是老死鬼,但给我的名儿没取错,吴才俊无才俊嘛。”吴才俊嘿嘿笑着,也不着恼,说道:“在里面蹲着,其实跟读书差不多,德智体美劳都要抓,文娱活动也有那么点,里面有个管事的喜欢诗,就给我们念了这么一首。
我觉得应景,念得很对,这才六年,什么都变了,什么手机、电什么脑,以前哪敢想?以前别说六年了,十六年,二十年!望海那都不带变的。”
“时代不同了。”张克奇开一瓶新酒,亲手给吴才俊倒上,说道:“其实以前,我小时候那会儿的望海啊,它也会变,变在什么地方?变在这块地谁说了算,谁是老大,谁手上人命多,现在咱们不兴这套了,都讲究和气生财,做什么事,都要讲个合乎道理。
您之前为什么进入?就是看不明白这个道理,时代在变,我们现在,说话声是越来越小了。”
吴才俊叹了口气,把杯中酒一口闷光,整张老脸因为酒精刺激都皱到了一块儿去,半晌后才舒展开来,说道:“幸好啊,幸好,我还有你这么座靠山。”
张克奇连忙道:“您可别,不说我这座靠山现在倒了,要不是早些年,你从垃圾堆里把我拽出来,我早他妈饿死了,哪有资格成什么靠山?”
说到这儿,也无需多话了,三人再把酒满上,然后一口而尽。
等到这三个杀人放火金腰带的典范缓过了忆苦思甜的劲儿,张克奇这才说道:“那您出来也有大半年了,想好做啥了吗?要是啥都不想干,不如跟我出岛,找个地养老。”
“老子还没入土,没入土就要继续造,养什么老?”吴才俊吹胡子瞪眼地道。
“您有想法?”
“那,还真没有,变化太大了,想找个老本行都不知道从哪儿干起。”
崔力学说道:“要不我给您找间酒吧,您在那看场子,不用真看,每天就坐那,想喝什么随便喝,想上哪个妞,就直接叫人带她去你房间。”
“那怎么想,老子裤子里兜着的玩意就是根尿管。”老头哈哈笑着,说道:“而且那能叫干活吗?不还是像只蚊子,趴着吸你们的血。”
张克奇微微一笑,大拇指朝后比去,说道:“那群,也是个来钱的渠道。望海最近搞了一批新的救助站,免费救助流浪汉,供吃供喝一段时间,过一段时间,有手有脚的帮找活干,不想干活的帮忙联系,送回老家。
咱们就把他们控制住,先敲这笔补助金,再吞他们打工的钱。”
吴才俊摆摆手,说道:“我可干不来,看我这样儿,被人拉去救助还差不多。”
张克奇愣了一下,摇头苦笑,说道:“那我没主意,接下来让阿崔给你想法子。”
崔力学望着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问道:“哥,你想走?”
“留不住了,再留要掉脑袋。”张克奇放下酒瓶,点了根烟。
崔力学把酒杯一摔,怒骂道:“妈的,欺人太甚了,哥你的东西,他们已经拿走了,现在什么威胁都没有,总不至于赶尽杀绝吧,这么多年的弟兄啊!”
“就因为是这么多年的弟兄,他才不放心呐。”张克奇表情却很平静,说道:“就算我从位置上下来了,可你们这些老弟兄还都听我的,换做是你,你能放心吗?所以我得走,他肯定还是念旧情的,会放我走。
我走了,你们才能安全。”
崔力学沉默了。
张克奇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帮我安排吧,还有,如果,我是说如果,万一我遭了不测,有人要你们改换门庭,别抵抗,出来混,都是为了钱,只要给钱,换个主子也没什么不好的。
我这种人只懂打打杀杀,新来的那个艾春晓,那才是真正会做生意的。”
……
……
当时崔力学不明白张克奇话里的意思,不过很快,他就收到了消息,说在他组织安排的客轮上,张克奇被捕,被捕前,有人想要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