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医生顿了好一会儿,沉着嗓道:“你那天被送到医院来的时候,是明显受到外界暴力对待导致的流产。我当时问了孟言要不要报警,他说不要,涉及到何氏固业的名誉问题。你的意思是,当时是孟言对你进行的暴力对待?”
“不是,这很复杂,我说不清,也不想再回忆。”我把这件事搪塞过去,避免一段伤心往事的重提。
周医生小声说了句“好吧”,然后又道:“那你是怎么知道是他算计了你?”
我并不打算隐藏:“滕思芸说的。”
“你现在在哪呢?”
“公交车站,我回学校了。”我简单答复。
周医生那头应该也是不知道回什么好了,我更是不想就这个问题深入探讨下去,匆匆说了句“挂了吧”,踏上了回程的公交车。
在公交车上,手机响个不停,不用接我都知道是何孟言的电话。我依旧没有接,终于他停下来了片刻,转为一通短信:“你回头。”
你们见过追公交车么?
我以前也没有见过,尤其没在北京这种动辄水泄不通的地方见过。
但今天,何孟言明显给我表演了一出好戏,他开着车一路紧随其后。眼看着公交车就要到站,他要是想不开冲上来,我真是没办法躲。
我急得打了个电话回去,我说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说下车,不然我就把这辆公交车截停。
我又急又气,不顾形象地嚷嚷道:“你驾照不想要了是吧?”
“是啊,我现在只想要你。”他理直气壮道。
我无话可说,颓然道:“我不想见到你,我们冷静一下。”
“我很冷静。你下车,听话。”他顿了顿,“不然,你知道我干得出来。”
然后我就下车了。
我一直以为自己不是一个很怂的人,我能冲进尊煌的包厢拿酒瓶子敲人家的头,能在大马路上拿砖头砸东子的脸,我觉得自己可牛逼可厉害了。而现在,我收回对自己一切高估与认知。
何孟言的车停在马路边上,他对着窗户抽起一支烟,我硬着头皮打开车门:“有意思么?”
“没什么意思。”他看都不看我一眼,指了指副驾驶座上的一份文件,“你打开看看。”
“什么东西?”我没有接,自从滕思芸给我看了那些东西之后,我就对文件之流特别抗拒,总觉得里面包含着我无法接受的巨大信息量。
何孟言依旧对着窗外吞云吐雾,良久,他摁灭嘴里那只烟:“病危通知书。”
我心里一怔:“谁的?”
“我姐。”
滕思芸的?我心里突然五味杂陈,虽然我对滕思芸一向没什么好感,甚至又惧又怕,但真听到关于她如此的消息,我并不好受。
怎么说呢,就像一条猫,久久地盘踞在你家阳台,你也会讨厌它,想赶它走。但如果有一天它在你面前苟延残喘,你又总是不忍并难受。何况滕思芸不是什么猫,她是老虎,一只病怏怏的老虎,被关在它的笼子里,却依旧不改吃人不吐骨头的暴戾本性。
“她,还有多久?”我想了很久,依旧想不出什么更委婉的措辞,只得如此发问。
何孟言皱了皱眉头:“随时可能走,最多也熬不过一个月了。”
我脑海中突然不住地冒出她的音容笑貌,她说话时偶尔流露的疯癫,痴狂,她对何孟言的恶劣,对周医生的依赖,对我的玩弄。尤其是她不只一次央求我帮她结束生命,她的傲气和卑微,似乎都历历在目。
我心下一沉,叹了口气道:“你想开点,本来医院也早就说过,她是癌症晚期,不过熬日子罢了。对于她来说,早点走也许未尝不是件好事。”
“你当然希望如此。”何孟言终于把视线转向我,却是包含着仇恨与敌意,“本来,不就是你帮她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