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修靳一直知道自己并不了解这个儿子,但从来没有觉得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有这么远过。
也从来没觉得唐子泰这样陌生过。
在他印象中一直安静到过分乖巧的瘦弱青年,此时唇角虽然带着浅浅笑意,但看向他的目光却是清冷的。
冷得让连修靳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哑声问道:“子泰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唐子泰声音依然很淡,他的手已经从连修靳的手上收回,垂眸看着他掌心中那张黑色的,闪着冷光的银行卡片,微微勾了勾唇角:“我都知道了,连三少。”
他连“连先生”也不喊了,那声“三少”原本是人们对连修靳的尊称,因他虽然已经四十多岁,但一直未婚,风流多情的缘故。
但此时从唐子泰口中喊出来,却显得那样讽刺。
“子泰!”连修靳彻底急了,伸手就去抓唐子泰的手,“你听我解释。”
他的手颤抖得厉害,心中着急得不得了。仇恨和他的儿子,已经是他用来支撑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如果连唐子泰都这样对他,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唐子泰手轻轻一抽,冰冷的指尖在连修靳同样变得冰冷的手背上滑过,却毫无停留的意思。
“唐佩她……她不是说不会告诉你这些吗?”连修靳冲口而出。
可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果然,唐子泰已经抬头看向了他,眼睛微微眯起,神情比刚才还要冷漠:“你居然还怪姐姐?!”
“不是!”连修靳手足无措地站在自己儿子面前,“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个子高挑,从来便是人群中最引人注目的那一个。
唐子泰也不矮,但是大约是因为小时候营养不良,又长期呆在家里,不能恣意在外面活动的缘故,比起连修靳来说,个子要稍矮一些。
可是他和连修靳对视的时候,背脊挺得笔直,看不出丝毫畏缩胆怯的模样。
气势上,那个被人居高临下看着的反而成了连修靳。
“请你离开吧。”唐子泰寒声说道:“钱,我会尽快还你。”
他说完,仿佛再也不想多看连修靳一眼,转身走回了病床。
一直没有关闭的平板电脑上面,还在播放着广告,但是右上角已经开始倒计时。
唐子泰靠坐在床上,视线似乎已经完全被节目所吸引,好像压根就不知道房间里还有一个人一般。
连修靳缓缓垂下了自己的手。
黑色的卡片轻轻落在了铺着柔软地毯的高级病房的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连修靳垂下眼,怔怔地看着那卡片好一会儿。
他佝偻着身体弯下了腰,慢慢将卡片捡了起来。
可是那小小的薄薄的卡片,就像是有千斤重一般,让连修靳就那样弯着腰,好像失去了再站起来的能力。
房间里再没有人说话,只能听到平板广告发出的声音,唐子泰似乎宁愿看那些无聊的广告,也不愿意多看连修靳一眼。
过了好几分钟,节目开始的前奏都已经响起,连修靳才重新站直了身体。
他的脚步从来没有这样沉重过,不过是一弯腰的动作,却好像又老了好几岁,整个人都变得黯淡了起来。
他慢慢拉开门,慢慢走了出去,动作已经放得极慢极慢。
虽然知道并不可能,但如果唐子泰能看他一眼,哪怕是一眼,连三少想自己或许都能放弃掉所有的自尊和骄傲,去恳求来自儿子的谅解。
可是自始至终,唐子泰却始终没看向他这个方向。
专注的目光已经完全被屏幕上的人所吸引,本来在他那里就存在感极弱的父亲,恐怕连他姐姐唐佩的一片衣角都及不上。
病房的门被轻轻关上,走廊上的灯光洒在了连修靳的身上,他背抵着门慢慢坐了下去。
地上并不冷,可是他的心却很冷。
所谓众叛亲离,最亲近的人却视你如仇人的感觉,他总算尝到了。
当年瑶瑶,只怕比他还要痛苦几万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