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入宫之前,在下便为表妹开了药,许是起了药效,是以,表妹气色才稍稍好转。”东临苍仅是沉默片刻,随即便按捺心神,温润平缓的出声。他嗓音底气十足,并无半点的心虚之意,便是满口的虚话,也能自然而然且面不改色的道出。
高位上的明黄男子自然不信,俊然的面容透着几分精锐之色,却又转瞬即逝,并未浓烈。
“是的,孤差点忘了,东临公子医术极是了得,乃国都上下之最,有东临公子开药,你这表妹自然是好得快。”他也并未拆穿东临苍,仅是深厚无波的道了话,说完,似也无心就此多言,仅是开始朝身旁宦官落去一眼,宦官顿时会意过来,当即差人上膳而来。
凤瑶并未言话,整个人淡定自若,目光仅朝大英太上皇扫去一眼,便开始略微细致的朝在场坐定之人打量。只见,此番在坐之人,除了东临苍与百里鸿昀之外,还有五名衣着官袍的臣子,那几名臣子的年岁几乎都是四旬,但其中三人文质儒雅,该是文臣,而其余两名,剑眉星目,满面的煞气霜色,自然是武将无疑。
能入大英太上皇如此宴席之人,想必这五名官员,定当是这大英太上皇心腹了。想来当初彩灯之节,倘若颜墨白能差人将这五人也一并用计除去,如此一来,大英太上皇丧失左膀右臂,可是更利于颜墨白攻克大英?
思绪摇晃,突然,便稍稍延伸得想得有些远了。
而殿中各处,皆沉寂一片,五人言话,徒留高位上那银发男子,旁若无人的对身边大英太上皇敬酒,那般柔和姿态,虽不像是勾人魅惑之势,但也是用尽了谄媚,令人心生不适。只是明明心中抵触不喜,在场之人也无人抬头去观那高位上惊世骇俗的画面,有些秘闻之事在他们眼里早已不是秘密,是以,正是因为习惯,因为畏惧,从而,才不敢表露半分不适,只得努力将自己当做空气。
然而高位上的那番动静,则令凤瑶心底越是不平,袖袍中的手,也抑制不住的紧握成拳,面色阴沉。
仅是片刻之际,有十来名宫奴已是端着膳食鱼贯而入,随即小心翼翼的将膳食摆放在桌,躬身退下。
那高位上的二人这才稍稍分开,大英太上皇似如心情大好,开口便道:“今日不过是寻常之筵,诸位随意。”说着,面色微沉,嗓门也极为难得稍稍一挑,“既是宴席,怎能无琴。来人,去将公子悠唤来。”
这话一出,宫奴不敢耽搁,当即应声而去,而在场之人,却仍是端然而坐,纷纷垂眸,无人动筷,直至大英太上皇再度道了一句,众人才开始缓缓抬手执了筷子,只是,席开片刻,那太上皇突然举杯而起,慢悠悠的朝在场之人道:“殿外风雨倒是狂得紧,寒气逼人,今儿诸位入宫皆是不易,孤先与你们饮上一杯,好生暖暖身子。”
大英嚣张阴沉的太上皇,竟也会如此明主良善,甚至,还会主动敬臣子酒?
若换成其他国君,她尚且不疑,但独独这大英太上皇,她自是心生诧异,总还是觉得,此人之性定当暴虐,绝非会真正将臣子放在眼里从而有意礼待之人。
心思至此,心头疑窦丛生,然而这时,在场的宫奴皆是为每桌之人都满上了酒,而其余之人也无耽搁,指尖稍稍而动,下意识便将酒盏举起,徒留凤瑶与东临苍二人,安然静坐,一动不动。
“东临公子与东临府表小姐可是不愿与孤饮上一杯?”那大英太上皇极是眼尖,仅是片刻,便毫无委婉的朝凤瑶与东临苍道了话。
凤瑶深色微动,下意识朝东临苍望来,却恰到好处的迎上了他那双漆黑平和的眼,只是待得二人视线蓦地对上,他瞳孔则骤然沉了半许,略染深沉与告诫之色,凤瑶看得明白,心中顿时了然,随即也无耽搁,仅是与他一道挪开目光,指尖微动,双双举了面前的酒盏。
“太上皇误会了,方才仅是闻了酒水香气,一时沉醉,便稍稍有些失神罢了。”正这时,东临苍慢悠悠的回了话,语气依旧淡定自若,从容不迫。
大英太上皇淡笑一声,随意道了两句,也未多言,随即便抬手而起,与在场之人一道饮酒。
如此阵状,手中这盏酒不空自然不成,凤瑶眼角微挑,另一只手也跟着举杯抬起,却待袖袍遮过脸颊时,便趁势迅速的将手中酒水倒在了袖袍,同时之间,她斜眼朝东临苍望去,竟见他动作与她一致,也是将手中那盏酒,恰到好处的倒在了他那宽大厚实的袖袍上。锦绣仙途,第一炼器师
凤瑶神色微动,心底越发冷冽。此番入宫,本也是知晓这是一场大英太上皇安排的鸿门宴,却不料,大英太上皇不曾明着对她撕破脸面,而是虚以逶迤,继续要与她藏着掖着的暗自算计,甚至也不必多想,这酒水之中,自然是有毒了。
只是,大英太上皇想以毒控制她姑苏凤瑶也就罢了,但他对东临苍也下了黑手,如此说来,可是东临苍在他眼中,也已成了弃子,成了仇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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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思浮动,越想,便再度想得多了些。
则是片刻,在场之人都已开始放下酒盏,凤瑶与东临苍也无耽搁,稍稍将酒盏放下,随即待得大英太上皇一声‘随意’之后,凤瑶便与在场之人再度坐定下来。
这时,殿外那方才离去的宫奴已是将一名怀抱弦琴的男子入殿。
不同于方才琴师葬月的清秀俊朗,这男子斜眉入鬓,整张脸上竟溢着几分硬朗之气,似是绝非柔弱无骨的男子,反倒更像是倔强风骨的男儿。
如此男子,也被大英太上皇收入后宫了?
凤瑶眼角微挑,心底下意识如是微诧,却是这时,那男子已被宫奴领着站定在了高位前的阶梯下,恭敬一拜,“月悠拜见太上皇,逸公子。”
月悠,葬月……这二人之名,竟是都有‘月’字。
凤瑶猝不及防怔了一下,最初听琴师葬月之名,倒并未多想,如今一听此人名中也有‘月’字,才开始下意识的联想与揣度。却就不知,这二人的名字究竟是巧合带‘月’,还是,这太上皇亲自所赐。
“月悠公子倒是来得及时。”正这时,不待大英太上皇言话,那银发男子已慢腾出声,说着,话锋微微一转,继续道:“葬月公子的手没了,是以今日宴席助兴,便也只有让月悠公子来抚琴了。”
月悠眉头微微一皱,则是片刻,面色已全数恢复如常,淡定冷漠,似如周遭一切皆与他全然无关。
“月悠知晓了。”待得银发男子嗓音刚落片刻,他已不再耽搁,淡缓出声,说着,足下也微微而动,稍稍转身,整个人抱着弦琴便朝殿角而去,则待坐定在殿中角落的矮桌旁时,他自然而然的拿开了葬月那把血色弥漫的弦琴,而后将自己的琴放于矮桌,待得一切完毕,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探上琴弦,目光不朝高位的银发男子落去,反倒是独独朝大英太上皇落去,“太上皇想听什么曲?”他直白无波的问。
大英太上皇微微而笑,调侃似的道:“除了战鼓之曲,其余伤春悲秋之曲,你自也不会。”
月悠垂眸下来,“太上皇明鉴。月悠,抚战曲便是。”
尾音还未全然落下,他指尖已在那略是透明的琴弦骤然拨动。瞬时,一道道激昂有力的琴音陡然而起,且那琴音极是紧烈,极是昂扬,似是夹杂了太多太多的猛勇与力道,令人听之入耳,便觉浑身力气。
凤瑶猝不及防怔了一下,瞳孔也抑制不住皱缩半许。如此之曲,无疑有鼓舞甚至震撼人心之势,倘若此人的琴曲用在战场,自当令三军士气磅礴,威力倍增。是以,如此之人,落在这大英宫闱,倒也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