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看了很久,久到眉毛死命的打着结,扭成了一股麻花。
两秒后,陈槐安做出一个他自己都意想不动的举动。
他把自行车的腿打下来,然后在院子门口的洋紫荆树拽了几片叶子下来,那个时节的洋紫荆花期已过,整棵树枝繁叶茂,绿的苍翠。
陈槐安黝黑的眼睛炯炯的发着光,手上不停揉搓着叶子,模样认真,想借此搓掉手上的脏污。
绿色的汁液跟他额头上的汗液一齐滴落到地上,他摊开手看了看——
过会儿,他把叶子渣揉成一团,使劲丢到了很远的地方。
邹昀对赵四月讥讽出声,迟潜完全没有听进去,他站在房檐下,敏锐地捕捉到院子门口有树叶摩擦的声音。
他抬眸看过去。
陈槐安推着自行车进来,然后默默停在了院子一隅,从头到尾,这个少年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安静的似乎连自行车链条的节奏都被把控的刚刚好。
邹昀本来正在装模作样的吓唬赵四月,此刻也似乎有了磁场感应一般注意到他,吹了声口哨,怪笑道:“喂小怪物,链条修好啦。”
陈槐安不理他,他自顾自走上那个漏光的木楼梯。
迟潜出了会儿神,等他反应过来,人却已经先一步迈开小短腿一顿跑到那个楼梯下面。
“大哥哥。”
他脆生生叫一句。
陈槐安愣一下,不确定这声音是不是叫的他。
他回过头,小豆丁就站在楼梯最下面,他睁着一双琉璃似的眼瞳看着他,只是皱着眉毛,面上为难,似乎是在犹豫着要不要迈上一个台阶。
这个楼道常年晒不到太阳,潮湿的紧,到处都是青苔,陈槐安知道他怕脏,细长的眼微微垂落,他居高临下的盯着他看了许久,然后问:“什么事?”
迟潜第一次听到他开口说话,禁不住怔了一下。
那一瞬间,他脑海里似乎闪过科学课上老师用砂纸磨过桌面的声音。
陈槐安知道自己变声期的嗓音沙哑难听,他平时也根本不开口说话,谁知道这个小豆丁喊他又不说话,想到这里,陈槐安本来就淡漠的眸子竟是变得更冷了一些。
迟潜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开口道:“大哥哥,你吃麻球吗?”
似乎是觉得有些突兀,想起赵四月的话,他又跟在后面补充了一句,“很好吃的,比南场那家的好吃。”
其实迟潜自己一口都没有吃,他压根就不知道这是什么味道,他也不知道,南场的那家到底是哪家。
陈槐安也不知道。
他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吃上这些糕点,还是在别家吃的。
常丽很少回家,陈海生没有心思买这些,他自己也没有心情吃。
他刚想拒绝,邹昀忽然抱着臂远远站在迟潜身后,他目光复杂,仔细看还有一些嫉妒,那是因为他年纪尚小,丝毫藏不住心里的卑劣一面。
“喂,小萝卜头,你不给我就算了,干嘛给这小怪物?!”
迟潜抿了抿唇,不说话,甚至没有转身看他。
他嗤笑,“我说你可真会热脸贴冷屁股啊,没看到吗?人家可不稀罕你这玩意。”
邹昀奚落完,瞥了他们一眼,转着球走了。
迟潜脖子仰得有些酸,陈槐安以为他是在盯着他看,其实他背着光,脸色昏暗,迟潜并不能看到他脸上的神情,他只不过是看到他背后就是天空,觉得他真像一只飞鸟。
就连从湿地遇风拂柳起飞时的声音都很相似。
陈槐安想到刚才邹昀说的那些话。
他没有给邹昀,但他想给自己。
鬼使神差的下了几个楼梯,陈槐安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的眉眼都舒展了几分,隔着两个楼梯,他也没有离他很近,他还没有忘记自己身上还残留着链条油混合着洋紫荆汁液的奇怪味道,很难闻。
陈槐安站得笔直,迟潜觉得他似乎比邹昀还要高一些,活像一棵冲入云霄的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