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立下的誓言未曾或忘,但是且容她放纵一回罢。父母在天之灵,会不会怪罪?
即使最迟钝的人也能感到山雨欲来,连接有人向风府寻衅,二公子遇袭,更有人夜闯风府,伤了被人们视若天神的大公子。
经此一事,原来被封的消息慢慢传开来。碧水黄沙,不知什么缘故盯上了风清月明。
与生俱来的傲气骤然受到打击,年轻一些的到处宣扬要报复,连最老实持重的人也觉得应该反击。只是主心骨风怀舞还躺在病床上,需要周密筹划。
风淮思暂时主持风府日常事务,风四负责监视碧水黄沙和风府的安全,风伯则盘点府内的奸细。是谁把风府的防务泄露,让人可以直闯进来,又安然无恙地脱身。
秋念笛作为一个外人,自然是最大的怀疑对象,但她本人却似乎没有自觉,天天探问风怀舞的病情,很多时候一呆就是一天。
风怀舞没有表示什么,脸色也一天好似一天,旁人也就不好开口。
风淮思很乐意看到秋念笛和大哥关系融洽,每天公事一了,也跑到风怀舞床前,问长问短。
风心月和秋念笛始终不对盘,秋念笛在她就离开,风府各处都有她无聊寂寞的身影。不过她待的时间最长的地方是花圃。
风府东南角有一个小小的花圃,一年四季花开不断。但地处偏僻,而这里的花匠性格孤僻,还是个哑巴,不爱搭理人,所以少有人来,是个被人遗忘的角落。只有风心月时间长了会来看看,最近却成了常客。
“义父,我就留在你这里,不走了。”风心月托着下巴,神情抑郁。
花匠年过半百,脸上总是烟熏火撩,加上风吹日晒的痕迹,看不出昔日的容颜。满是皱纹的脸阴沉沉的,眼睑有气无力耷拉着,对任何人或事都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据说他是随风心月进府的,风心月赖他照顾,才能活着见到风怀舞。
如果说他还有人类的情感,那也仅仅只对风心月。
他正忙着把一棵幼苗从花盆移到地里,听到风心月的抱怨,停下手,抬头望着她。这已经是他所能给予的最大关注,风心月心下明白,继续说道:
“那个女人是个妖女,带来不幸和灾难。上一次她和二哥出去,遇到袭击,二哥受了伤,这次大哥受伤,她就在身边。大哥二哥偏袒她,什么话都不许说,但大家的眼都雪亮,谁看不清这一切都是她来之后才发生的?她把大哥二哥都给迷住了,往后还不知闹出什么事来。我一看到她就心烦。还是这里清净些。”
花匠又自顾自干起活,而风心月则自顾自得诉苦。
她无意中得知秋念笛是碧水黄沙找的人,自作主张把资料送给那些人,本想把秋念笛赶跑,谁知受伤的竟是风怀舞。
一来愧疚,二来怕别人看出她心思,连日常的探问也提不起精神,然而更恨秋念笛,失踪就失踪,十年之后再跑出来,算怎么一回事?
只有义父会不问是非,站在她这一边。这样想着,平常觉得有些狰狞的面目也顺眼多了。
“她在风府一天,我一天不会快乐。”风心月恨恨地说,脸上挂了两行泪水。
花匠在衣襟上擦擦满是泥土的手,从怀里掏出一条还算干净的手帕,笨拙但小心翼翼替她抹去泪水。
风心月忍不住趴到他怀里,大哭起来,也顾不得那些日积月累的泥垢。花匠爱怜地拍拍她的背,摸摸那如丝的长发。低垂的眼帘里闪动着不为人知的精光。
只要她快乐。
秋念笛放下手中《诗经》,回头看看床上半卧的那个人,他已经睡着,呼吸平稳和谐。
用手在虚空描绘着他的轮廓,微微叹息,如果不是常年病痛,他实在是一个很英俊的人。然而还不到三十而立之年,头发倒有一半花白。
环视卧室,和书房一样简陋,他把心全用在风清月明的人和事上,惟独没有自己。自虐吗?好傻。
拨开心中迷幛,秋念笛对自己说,她不恨他。为什么要恨呢?看了各种情形,他多活一天都是煎熬,为风府,更为往日情仇。
而她,十年中虽有波折,心情却始终是平静的。她比他活的自在。怀舞,我煎熬一时,你却煎熬一世。
如果她没有遇到风淮思,没有来到风清月明,她还是她自己,漂泊无定,却淡然潇洒。而他,恐怕会带着刻骨铭心的痛楚,下到地狱。
如果她一直遗忘,家人也不会怪她,他们求的是她的快乐和幸福,一向如此。但她还是来了,记起所有的事,冥冥中自有所谓命运。
她已经欺骗自己十年,也不多这短短几月吧,让她有机会感受一下幸福,日日重复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