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时半刻之间,郁嘉木记不起在哪里见过他。
地铁靠站,又涌上来一拨人。
其中有个孕妇。
坐在角落的青年让了座。
孕妇对他道谢,他终于从围巾中探出脸,莞尔一笑,说不用谢。
郁嘉木看到他浅浅的笑脸,心弦蓦地被拨动了一下……真好看。
青年找了下拉环,都占了人,踉跄着在人群中挤来挤去,正好到郁嘉木身边时——地铁到站,人群摇晃。
不偏不倚,这个美貌的男人正好撞在郁嘉木的胸前,郁嘉木扶住他。
“站在这吧。”
郁嘉木放开手,说,让出点位置。
“谢……谢谢。”
对方低着头,踟蹰着握住钢管,头埋得更深了,鬓边有两绺头发没有扎好,胡乱卡在围巾的缝隙里,发梢翘起。
郁嘉木百无聊赖,打量起他的手,手指纤长,指骨清瘦,指尖和骨结微红,蓝色的静脉犹如安静绵延的山峦,蛰伏在他苍白单薄的皮肤下,若隐若现。
郁嘉木想起母亲在家种的茶花,品名是花鹤翎,曾有一朵他开的格外喜欢,花瓣通体雪白,只有边缘染着粉红。
视线又转移到他的脖颈,也红了,他的后颈上有两颗小痣。
他们没有说话。
郁嘉木不动声色地悄悄看着他,就这么看了一路,到了自己抵达的站,他也没下去,等到青年到站,他才跟着下去。
人太多了,就像一滴水落进大海,郁嘉木被人推了一把,再一眨眼,青年就不见了。
他四下环顾好几周,没找到人,只好怏怏放弃。
他半路上就想起这个青年是谁了——
他爸爸的情人。
那时候他还不姓郁,姓傅。
他的爸爸傅舟喜欢男人,但是家中又逼他传宗接代,于是爸爸隐瞒了喜欢男人的事情,和他的母亲相亲结婚,生下了他。
可是爸爸没能忍住本性,在婚后依然和男人鬼混,终于有一天被母亲发现,母亲羞愤难当,他们连日吵架甚至动手,最后总算离婚。
爸爸不要他和妈妈,跟一个叔叔跑了。郁嘉木小时候明白了这件事后,既恶心又愤怒。
不过连妈妈都不知道,他在家里玩捉迷藏时曾经偷偷翻到过爸爸藏起来的一本日记本,是爸爸还年少时写下的,记录了他刻骨铭心的恋爱。
郁嘉木翻看过几遍,大致都记了下来,爸爸的初恋是他同学校的学弟,美术生,有些字句他记得格外清楚:
“他的眼睛像是浸在水中的两丸黑水晶,只静静地望着我,我的心就软了。”
“他最近埋怨说我不专心,可当他同我说话时,我只想亲吻他那两瓣红润柔软的嘴唇,他在说什么,我却总也听不进去了。”
“我尤其喜欢他左眼角旁的那颗小痣,书里说,这是上帝怜爱的刺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