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你好理所当然,对你不好你无所谓,怎么努力在你眼里都是白费,到底要我怎样?为什么放纵我吻你?为什么又一再推开我?”修长的指尖抚过眉睫,猜不透她深藏的心。
迦夜深吸了口气,勉强开言道:“那……不过是我一时……”
没说几个字,他紧紧把螓首按在怀里,半是绝望半是伤心。
“别说了,我知道你永远不会说出真心话。”
怀里的人仿佛比平日更冷。
娇软的身体似永不融化的寒冰,一点点冻结了年轻而炽热的心。
“这是去哪儿?”马车驶过宽阔的石板路,在闹市中穿行,街景相当陌生。看了半晌,她放下帘子问对面的人。
俊颜冷静,声调也有点冷,还是开口回她道:“你不是说要看医书,我知道有个地方医书很多。”
“哪里?”
“去了就知道。”避过了她的问题,他侧过头看车外。
她默然片刻,也不再开口,车内只剩下单调的车马辘辘声。
看着身边的人双眼暗沉,飞扬的眉微蹙,唇角分明更显执拗,这般好看的男子因心事而沉默,不觉生出歉意。再看自己的掌心,凌乱而细碎的印痕铺满手掌,短而弱的命纹几乎找不出。多年握剑,旁的碎纹加深,命纹反倒是更浅了。早些年曾偶尔看过相书,如此掌纹多是预示早夭之相,数一数年纪是不必担心了。
感觉到他的目光,她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指尖触到袖中的短剑,冷硬的质感熟悉亲切。多年生死之战,没什么比随身宝剑更能让心安定,它是她唯一不离不弃、生死与共的伙伴。她缓缓轻摩,或许这样就能恢复一贯的坚定,除掉无由的软弱。
马车在一道长长的矮墙边停下,看似宅邸的侧门。
男子在乌木门前叩了几下,紧闭的院门豁然开启,他大方地牵着她走入。
重门深闭的院内曲折迂回,穿过几扇月门,一片潋滟水光。临水山石玲珑,回廊蜿蜒如带,漏窗透出青竹碧枝。林荫水岸藤萝蔓伸,古树苍苍,巧妙地将水色山石连成一体,雅致古拙,衬着白墙黑瓦绵延,不知几许深远。
随着他入了一层层苑门,穿越一道道回廊,景致随步而换,异地变化不同。他对复杂的路径了如指掌,她觉察到异样,立时停下脚步。
俊颜回过头,无声地询问。
“这是哪儿?”她瞪着他,反问。
“我家。”他居然笑了一下,眉宇间再不见冷意。
她的脸寒起来,拔腿转身。
谢云书扣住她的手,“你不是说要看医书,扬州城就这里最多。”
“不必了。”她待要挣开,已被他抓住不放。
“不会有别人,你在房里等着,我去把书取过来。”他轻声诱哄,口气软软的,“没别的意思,我二哥学医,各类善本最为齐全,你想查的一定能找到。”
“你为什么不早说?”腕间被握得极紧,她后悔不迭。
“免得你多想。”他温和地解释,“知道你不喜欢见不相干的人,特地挑偏苑小径入府,你尽可放心。”
若不是为了医书,她定然不管不顾地避开。
此时独自坐在房中,她勉强按捺住焦躁,四处打量。
水磨方砖,粉壁竹屏,壁悬长剑。布置简洁而硬朗,全无多余的赘饰。屋顶嵌着琉璃亮瓦,阳光投下笔直的光柱,益发窗明几净,映着屋外绿竹森森,一室浑然的男子气息。
墙角置着画筒,她随手抽出一卷,画上是江南山色,雾气朦胧的斜柳轻舟,落款却是数年前。黑木几案上还铺着一席未完的书法,笔走龙蛇,写的是一阕《汉广》。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
随眼一看,瞬时乱了心。
那一笔字狂放而肆意,字字像在眼前跳动,其间蕴含的深意她不敢去想,那是永远不可能的向往。
心扉一乱,隐忍的腹痛泛上来,变得恁般难以忍受。
素颜越来越白,额上渗出了冷汗,蓦然推门冲了出去。
掠过数重院落,忽然迷失了方向,静谧幽深的庭院层层叠叠,已找不到来时的小径。对她而言,迷路本是不可能的事,而在这曲折的江南园林,竟成了再正常不过的事。
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总在不大的地方来回打转,像误入了迷障。她静下心细细观察,一石一木的陈设布置看似随意,却暗含规律,是一种不知名的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