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堇她们来到院儿里的时候,见只孙婆子过来了,站在正房前,垂着脖儿打瞌睡。赖媳妇和秋雀等人,未至。
梁堇挨着孙婆子站,李大娘和王二哥站在她身后,旁边的孙婆子见有动静,睁开了眼儿,笑眯眯地道:“二姐,你来了。”
“孙妈妈,您老人家来的怪早。”
“今日姐儿要分差事,何敢来迟,咦,二姐,你如何还穿着一双旧鞋?”孙婆子一面说,一面用手掀了梁堇的裙儿。
原是方才,梁堇说话的时候,鞋头露了出来,教这孙婆子给瞧见了,梁堇道:“妈妈不知,我不擅针线,这鞋还是在家里的时候,我娘给做嘞。”
“我瞧着你的手细巧,往日里只当你会针线,看来这世上的人,都是有长有短,你灶上手艺了得,要是针线再好了去,岂不是教人犯酸。
我房里有一块旧料,留着也无用处,等明儿与你做两双好鞋穿。”
“这可是求不来的好事,等今儿姑娘分下差事,只怕妈妈没有闲日子与我做鞋了。”梁堇捧她,这孙婆子朝李大娘和王二哥要她的把柄,想来是快要整事了。
“姐儿嫌我年纪大没用了,八成不肯与差事呐。”孙婆子说罢,又眯上了眼,梁堇闻言,也不作声。
一会儿,严媳妇和丰儿也来了,再是麻三儿和香豆,秋葵。
正房门头上挂着的一张枣红薄绸帘子,被人掀开,丫头喜儿走了出来,见少了几个人,便问孙婆子,喊了她两声,孙婆子方醒,一副糊涂犯困的样儿。
“孙妈妈,余下的人呐?”
“姑娘,我也不知。”
“秋雀,锁儿都是你的干女儿,她们这个时辰不来,你这个当干娘的会不晓得?”
“认干娘当不得真,她们私下里喊来顽闹的,我也不是她们亲娘,她们想干什麽,哪会吱会我这个老货。”孙婆子道。
“你是院儿里的半个管事,她们没规矩,总是你这个婆子的错吧,还不快去寻她们过来。”
孙婆子本想不去唤人,可一想待会荣姐要分差事,不如她先去把人唤来,要是今儿荣姐不给她好差,她再发难不迟,这般想罢,便去唤秋雀,锁儿,赖媳妇等人。
等人都到齐后,喜儿回房与荣姐说,半盏茶后,荣姐打房里出来,下面的丫头婆子都拿眼偷唆她,只见这荣姐,作新妇打扮。
一身玫瑰红长褙子,里面是嫩生生的葱绿裙儿,腰间绑着压裙角的玉环,之前的姑娘发髻变成了北边妇人们常梳的高髻,髻用红巾子绑着,又以金翠钿头,珠儿小插装饰。
她分下差事,轮到孙婆子的时候,她道:“孙妈妈,院里没恁多差事,我看你就浆洗衣裳去吧。”
……
孙婆子在房中用汗巾抹着老泪儿,与俩女儿道:“姐儿当真是那等薄情之人,我在院儿里多少年了,教我去浆洗衣裳。”
“谁说不是呐,还言道没恁多差事分,我看她就是不疼您老人家,你看那
梁二姐,按理说,她是灶娘,院里才没她的差,可她硬是教人梁二姐去茶水房里当差,那梁二姐会点茶吗,我看她就是疼她。
她要是也疼干娘你,即使不让你管事,也该给你个体面又得闲的差,昨儿分住处没有您的一份体面倒罢了,今儿是真不拿您当个人了。”
秋雀教她干娘止了泪:“您老人家伤心个什麽劲,她不讲情分,便怪不着咱们了。”
“话是这样,可她不念旧情,到底是教人伤心,赖媳妇,你都看见了,咱这个姐儿和她娘不同,她娘仁义,咱跟着她,若不为咱自个算计一番,只怕落不到什麽好下场。”孙婆子道。
方才荣姐在院子里分罢差事,这赖媳妇就随孙婆子一道过来了。
“她也没给我什麽好差,说给咱涨月钱,也没提那事。
来江家的前一日,房里的大丫头们和那个宋妈妈都有一吊子的赏钱得,偏咱们这样的人没有,难道她事事都靠那几个人不成,既如此,咱也甭为她费心肠。
我早就和你们说过,她是主子,咱是奴,她是上,咱是下,咱们也没得她多少赏钱,跟着她不犯错就是了,其他的事,咱就装聋作哑,她能拿咱们咋办,咱还能落个自在。”
赖媳妇一面说,一面用蓄的长长的小指指甲,去抠牙缝里的烂米饭,她就是那种陪房,看到有人去荣姐房中偷物件,只要不关她的事,她就装没看见。
如赖媳妇这样的人不在少数,她们不钻营,也不卖主,在下人里混着日子。
孙婆子是得了一吊子赏钱的,她为了使赖媳妇与她一条心,便瞒了下来:“咱要是不闹上一闹,别说赏钱没咱的,只怕教人欺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