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老太监捡出仪仗郑重入城的功夫,宋江有意识的收集到不少民间的舆论。在得知京师市民并不像京东百姓那般亲近梁山时,他并没有幸灾乐祸,反而是有些“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忧伤,似童贯这等权奸都被任有意无意的被吹成真武大帝降世了,那他宋江作为“正面人物”构陷的对象,估计将来也不会有甚么好名声了。
罢了,人生说短不短,也有好几十年,将来终究有洗刷耻辱的时候。眼下自己已经攀上了蔡京蔡恩相的高枝儿,还怕他甚么?要知道,当初蔡京是不屑于跟自己多说两句话的。这次梁中书还特意叫闻达带话,不正说明人家已经开始惦记自己了么?
怀着满腹心事,宋江浑浑噩噩的被带到皇城跟前。原以为今日天色已晚,他是见不到皇帝的面了。哪知赵佶竟有些勤政的劲头,连夜召见他这个戴罪之人。
到了大殿之上,忐忑的宋江忽然看到一个老者就在圣驾之侧,他心中随即为之一暖,此时涌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仿佛只要有此人在,他宋江受再大的委屈,也是值得的。
山呼万岁之后。天子吩咐宋江平身,宋江偷眼去瞧时,发现天子虽无半分悦色,却也并无雷霆万钧之征兆,再看一眼族中宿老般的蔡京蔡元长,心里顿时安定了许多。
“宋江,童贯奏你贻误军机,不肯实心任事,险些致朝廷栋梁于死地,你可有话说?”
来了。宋江心里“咯噔”一下,尽管这个场景他在旅途中模拟了千百遍,此时面对赵佶真正责问之时。仍忍不住心跳加速,好容易调整好呼吸,照着路上想好的应答之策,磕头认罪道:“罪臣有罪!”
赵佶“嗯”了一声,只等宋江陈情,哪知宋江的头,磕下去就抬不起来,整个人压根便不吱声了,赵佶等了半晌。结果依旧没有下文,赵佶“咦”了一声。狐疑的望了蔡京一眼,这才头一次正经打量这个小吏出身的降将。
“陛下。老臣有几句话说!”
没等来宋江的陈情,反而是朝中重臣蔡京说话了,道君皇帝自然不会不让他说话,只听蔡京道:“说宋江贻误军机是真,但不肯实心任事,这个老臣万万不敢苟同!想当初应天府被围,正是宋江率军解救,虽然后来两军误会,导致双方死伤,但城池总归不曾丢失。后来宋江又率军收复单州、徐州,假道袭庆府救援青州,行军一千余里地,似这样的臣子,还有人攻讧他不肯实心任事,老臣替天底下实心任事的臣僚们感到心寒!”
赵佶闻言,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陷入沉思之中。跪在殿前的宋江听罢眼泪都快掉出来了,恩相的恩相简直是太懂他了,都说士为知己者死,当初押宝的时候还曾犹豫,如今看来,真乃妇人之仁也!
蔡京可不是蜻蜓点水的人,他一般不肯轻易发话,此时开了头,不达目的,绝不轻易收手,只听他接着又道:“而且老臣听说,宋江之所以贻误军机,也是有理由的,还请陛下不罪宋江殿前失仪之罪,让他解开朝服!”
“不必了,朕非不通情理之人,宋爱卿,既然有疾,就留在京城休养,等伤愈再回前线建功罢!”
望着满头银丝的蔡京,赵佶叹了口气,即便他心中如何不喜宋江,但他明白,越是这种时候,他这个做天子的便越是要挺蔡京。
于私来说,这位老臣辅佐自己也十多年了,早已是古稀之年,常言道:“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眼看人已经是没几天活头了,赵佶心中不由有些伤怀。于公来说,若是蔡京失势或去世,朝中剩下童贯一人独大,没有一个重量级的对手制衡于他,这好不容易维持下来的平衡,打破后又不知要花多少精力修复。唉,其子蔡攸要是能有蔡京一半的功底,他这个皇帝也不会做得这么累了。
一听天子对自己的罪责不予追究了,宋江真真是喜出望外,没想到高高举起的鞭子,竟就这么轻轻落下了!
虽说此番是议他的罪过,但从始至终,赵佶都没怎么跟正主儿说话,宋江再一次领略了蔡京在朝中的分量。看来上面有人和上面没人,那真就是不一样。不然以童贯如今熏天的权势,满朝无人能及的军功,他要想整个人,皇帝会拦着!?
“陛下圣明!”
望着颤颤巍巍的蔡京拜下谢恩,赵佶动了恻隐之心,当即起身道:“今日便议到此处,元长还是早点回府休息罢!”
蔡京正在谢恩,忽见这时殿外一个小太监匆匆入来,几经传递,一份加急奏章递送到赵佶的手上,赵佶眉头一皱,略带不满的打开奏章,不耐道:“都不看看到了甚么时辰了!”
小太监可没有高强那么受宠,闻言顿时吓得面如土色,跪下道:“因、因为涉及到宋将军,梁太傅吩咐奴、奴婢……”
其实压根不需要这小太监提醒了,赵佶已经看到了密折中关于宋江的内容,顿时只见他原本便挂着不满的脸上,肌肉不停的颤抖着,显然是心中的怒气达到了极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