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话说“书到用时方恨少”,宣玑的情况可能是反过来的——他时间太多,格调太低,因此阅遍古今情色小说,阅读材料太丰富了。以至于一时间,三百篇的风花雪月互相串行,打翻了脑内存储空间,跟隔壁储存“黄色废料”的仓库搅合在一起,成了一团难舍难分的浆糊,足足愣了好几秒没吭声。
盛灵渊大笑,手指一弹,弹开了安全带铁扣,抬起宣玑的爪子,在那“木鸡”胸口上一按:“早听人说鸟雀一族脉搏快……唔,果然。”
笑完,扬长而去。
宣玑:“……”
再这样他要犯上了!
盛灵渊背过身去,这才小心地吐出口气,他自己心跳得也很快。
宣玑不像少年时那样,高兴不高兴都要嚷嚷出来了,可盛灵渊依然能捕捉到他每一点情绪的变化,并将它们与记忆中从未见过面的小剑灵一一对应。
原来他笑起来眼睛会弯,板起脸时五官如刻,恼羞成怒的时候最好看,眼睛比平时亮,让盛灵渊忍不住想边哄边逗。
“要不是……真想现在就要他。”盛灵渊低头走出机舱,抬手遮了一下刺眼的日头,手指被日光打得半透明,指尖在不易察觉地微颤,他听见身后宣玑赶上来的脚步声,于是迅速把手插进兜里,状似懒洋洋地拖着些脚步,把那点虚浮掩过去了,心里暗叹了口气,“还是再等一阵吧。”
盛灵渊生剥的朱雀血脉在他回归本体时就拿回来了,一并回来的还有六感和偏头痛,只是一直不被他承认,最近方才重新融合。那感觉就像有藤蔓从他心口扎根,缠住心脉后,朝四肢疯长。
毕竟朱雀血和天魔身相克,分离太久,重新磨合需要时间,对于盛灵渊来说,他自己觉得不算很疼,比当年挖心差远了,只是有点扰人,除了昏迷的那一阵,他这几天一直不大能睡着,入定也很困难,每天夜里都只能靠宣玑在隔壁辗转反侧的动静消遣。
方才逗宣玑那一句,也是临时起意——这飞机虽然还算挺稳当,但噪音一直很大,震得他十分疲惫,乍一落地,他是一下没能站起来。
盛灵渊不太敢跟宣玑太亲密,万一碰出共感来,现在又不像以前那样能随心互相关闭感官,连累那人难受倒是小事,他主要还怕小剑灵多心。只能一边心痒,一边等那打定主意给他点颜色瞧的血脉自己长好。
一想起宣玑亲眼看着他剜心化魔,人不人鬼不鬼的,最后又在赤渊里烧得像那锅糊粥,盛灵渊就有点如鲠在喉。恨不能把那一段在宣玑的记忆里洗掉。
当地分局来接他们的人早等半天了,一落地,就开车把他们接到了清平镇。
小镇风景不错,但很偏僻,也颇为萧条。附近没什么产业,青壮年大部分都外出打工了,剩下一点人口在附近务农为生,都是自种自吃,勉强糊口。
风神一守在现场,在祠堂外围拉了条警戒线,一见他们到,王泽就把他们带到几个监控屏幕前:“摄像头是我们方才进去的时候装的,你们看。”
他指着屏幕上一个正对着镜头的墓碑,墓碑上的遗照此时仍在变色,面无表情的老大爷“换上”了一件海藻绿的羽绒服,跟王队身上的一模一样。遗照上的大爷有一张很适合入土为安的茫然脸,换上这时髦的绿外套,活脱脱是根苦命的黄瓜。
王泽:“有拿遗照玩奇迹暖暖的吗!”
“影族没有化形之前心智不全,拿他们当熊孩子看那就行了,理解一下。”宣玑说着,又皱起眉,“奇怪,这些影族是哪来的,为什么以前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祠堂里的神像是不是被人动过手脚?”
“怎么搞?”王泽问,“老百姓们已经编出不下三个版本的鬼故事了。”
“就说是盗墓贼过来偷东西的,不小心被村民撞见,装神弄鬼吓唬人,墓碑上的遗照变化是抹的化学试剂——没事,不会有人打听具体成分的。完事找个兄弟,受点委屈,假扮一下犯罪嫌疑人,表演个抓捕归案,至于影人……”宣玑想了想,看向盛灵渊,“有专门用来困住影人的符,是不是?”
不等盛灵渊点头,他又想起了什么,语气酸了起来:“我反正不会,不过我记得你挺熟,又会布又会解。”
盛灵渊:“……”
当年,微煜王奉上包装精良的小影人,被丹离用符强行打断化形后封住了。盛灵渊当堂亮剑,拂袖而去,转头却给了侍卫一张冰冻过的解封符,命人悄悄放在了高山使者的马车上。这样,高山人回去路上,解封符上的冰一化,符文就会显露出来,能消掉小影人身上的封印。反正影人寄居的珠蚌碎了,一解封,他就能自由逃走,省得还得回高山族。
微煜王这回自作聪明触怒人族,影人回去以后肯定也没什么好下场。他们本来也是天性性灵的种族,天性所限,身不由己而已,物品似的被人来回倒已经很可怜了,不必赶尽杀绝。
藏在天魔剑里的剑灵其实知道,灵渊本身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大部分时间,他都平静得有点冷,也没那么多情绪可露。
诸如“勃然大怒”、“推心置腹”、“抚膺长叹”甚至必要时“垂泪”,基本都是表演。因为身为人皇,想一呼百应,光靠“理”是远远不够的,终归还得靠“情”,怎么把握度,稳准狠地唤起所有人的共情,是盛灵渊从小开始学,刻进骨子里的本能。剑劈珠蚌,只是给胆敢揣测上意的微煜王一个警告,他没动真火,更没必要迁怒于一个可怜的小小影族。
剑灵和盛灵渊再熟悉不过,盛灵渊的反应和处理方式,他早就猜到了,可是莫名其妙的,剑灵心里就是不舒服,单方面地关了心神,爱答不理地闹起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