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嫂子的风格真是越来越异于常人了,周雅琴想,却只笑道:“嫂子怎么知道我得了好茶呢,倒也巧了。”
这小姑娘真是会说话,谁相信她才十四岁呢?
唐宝云把带来的茶具给她:“这也是我收拾出来,估计是我嫁妆里的,只是我一个人喝茶也没趣儿,我带给妹妹使,今后要来喝茶倒也名正言顺呢。”
周雅琴抿嘴笑,双手接过来,她的房间就在陆夫人的屋子旁边,隔着两条拐角走廊的两间屋子,一明一暗,都是合着地步打的家具,另一间屋有后门通向外头的一个小院子,从那边小院子的一条蔷薇花径出去,就是往老太太那边去的路了。
周雅琴大约与大部分贵族小姐一样,讲究雅致,屋里颜色以青绿为主,起居的这间,当地放着一个黄花梨高几,搁着笔海,一叠泥金毛边纸,好些墨,好几个砚,还堆着些书,这些东西,唐宝云真是一看就心虚,她可真是半点儿不会呢。
窗下设着矮几,也是搁着一套茶具,周雅琴吩咐丫鬟把那套茶具换成了唐宝云带来的那套,又说:“把前儿得的那白牡丹拿来。”
丫鬟送上来一个玉白描金茶花的官窑小瓷罐,又有一碟龙须糖,一碟杏脯。一丝快要西下的阳光从窗外的西府海棠的缝隙里照进来,倒也确实很有闲适之感。
周雅琴笑道:“再有一个来月,狮峰龙井也就得了,这会儿,嫂子尝尝云南送来的白牡丹,不是我们这边常喝的味儿,倒也值得试试。”
唐宝云瞧她的举动,也是个生活奢华,不差银子的主儿,越发好奇起来,坐下来看她手势优美的泡起茶来,待周雅琴把茶递给唐宝云了,她才开口笑道:“先前我跟你哥说话,也不知道怎么话赶话的说到老太太了,你哥不耐烦,不与我说。”
周雅琴是个伶俐的姑娘,立刻就明白,是她哥打发她嫂子来找她说的,便笑道:“什么事?”
这白牡丹是白茶,果然与惯用的绿茶不同,茶色微黄,滋味却是醇厚。
唐宝云喝了一口,笑道:“我只是不明白,老太太也是老封君了,怎么手里头看着也不活动呢。”
“原来说这个。”周雅琴笑了笑:“这样的陈年旧事,大哥哥最是不耐烦的了,嫂子问他,可不是白问么?”
“就是白问呀。”唐宝云立刻赞同。
周雅琴抿嘴笑,这才慢慢与她说。
原来郭太夫人早年出身也是望族,家里百年前还出过一位贵妃,有两位皇子呢。
皇子的外家,自然是很有体面的,那些日子,大概就是郭氏家族最为显赫辉煌的日子了,赶上了那个日子的郭太夫人,又是家中长房的嫡长女,做姑娘的时候自然很不错,到了年龄出阁,嫁的人家也很好,当时的姑爷,也就是周玉堂的祖父虽然还不是英国公世子,可身为嫡长子,多半就是今后的世子了。
郭氏家族的长房嫡长女,做今后的英国公夫人,当然也是配得上的。
开始的十几年,也确实如此,祖父二十五岁获封世子,且人也精明能干,得圣上看重,前程看好,但郭家就不是如此了,郭家长房老爷去世后不久,二房老爷又卷入了甘肃军饷案,一家子都被流放岭南,郭家爵位被夺,家中又再无出息儿郎,迅速的衰败了下去。
周家是有规矩的人家,郭太夫人本身也没有犯错,所以在周家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依然是世子夫人,后来,还成为了国夫人,太夫人,只是她没有了娘家撑腰了。
甚至她还要周济娘家,这事情太久远了,当年如何惊心动魄,周雅琴说不明白了,想来这样的家族,有大量旁枝,又有许多同样庞大的家族姻亲,定然也是种种斡旋,也是世间万象都见过了,周雅琴只知道,经过漫长的这几十年,郭太夫人不仅自己的嫁妆早就花了个精光,就是作为周家主母,太夫人,自然也是撒出去不少银子的。
所以这位老封君,手里没银子那也是可以想见的。
但是周家的人,甚至她的儿子,只孝顺她也不会允许她把周家搬给娘家,她也就只能克扣自己了。
原来是这样,听着似乎也不怎么出奇,所谓朝廷还有三门子穷亲戚呢,也大约如此了。
周雅琴说:“嫂子自己留意就是了,我瞧老太太,以前还有分寸些,这两年倒是越……”
她不好再说下去,不过说到这个份上了,唐宝云还是很心知肚明的,笑道:“我明白了,我想着,不管有什么事,我多与母亲说,想必就不会错了。”
面对这样的婆母,陆夫人游刃有余,想必这个分寸上是拿捏的极好的。
周雅琴笑道:“嫂嫂说的是,但凡拿不准了,问问母亲也就好了。”
瞧周雅琴这个说法,人家陆夫人这个继母做的是真不错,吴王妃也是继母,就搞的乌眼鸡一般,不对,就是对亲女儿,也还不如人家继母呢。
可见,资源,银子,这才真是立身的根本呢,经济地位决定社会地位,这话还真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连这样社会高层的勋贵人家也是如此。
这赚银子的事儿,必须重视起来,唐宝云既不想成为第二个吴王妃,也不想成为第二个郭太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