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张妈妈答了之后又对唐宝云笑道:“夫人说了,大少奶奶安心养着,且不要劳神,身子要紧,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人跟夫人说就是了,要什么也只管跟她老人家说就是了。”
唐宝云忙应了,又说了几句闲话,就像往常一样,陈妈妈就要起身告退了,唐宝云正要点头,心中突然一动,突然有了主意,她笑道:“妈妈且等一等,昨儿我娘家打发人来看我,拿了些药材来,我瞧过了,有两支鹿茸,我用不着这样燥的药,倒是夫人和药丸子要这个,我不好走动,你替我带去给夫人,比外头买的强。”
这种说话的方式,唐宝云默默的学了好几天了,倒还说的像模像样的。
陈妈妈好似有点讶异,但又忙笑道:“大奶奶留着用也罢了。”
要给她主子的东西,当然不是她能推辞的,无非客气话罢了,唐宝云笑了笑,吩咐站在床头的张妈妈:“妈妈把前儿的那个盒子拿过来。”
张妈妈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陈妈妈,嘴动了动,似乎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话,就去把一只黑漆阴刻莲花鎏金的盒子拿了过来。
唐宝云亲自打开盒子,拣出了两根鹿茸,让张妈妈装起来,然后又拿出一包天麻来,一并交给陈妈妈:“这包天麻给妈妈,我听说妈妈有点儿头疼的老毛病,用这个是最好的。”
若说先前的讶异还不明显,这会儿陈妈妈就露出了一个明显愕然的神情来,又很快收敛了,连忙笑道:“我这点儿小毛病竟劳大奶奶惦记了,怎么敢当。断不敢要的。”
对她的这个反应,唐宝云满意的点点头:“妈妈说哪里话来,一点小东西,有什么要紧的。”
陈妈妈还是又奉承了两句大奶奶体天格物,菩萨心肠之类的话,谢了赏,拿着东西走了。
唐宝云嘴角微微翘起,这个举动,她是临时意动的,这些日子,她观察到的已经很多了,多的让她足够隐隐约约的觉得她现在的处境并不妙。
她并不是不谙世事的人,她从小也并不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反而因为父母的忽视,她算是真正体会过世态炎凉的,她的所思所虑,或许比同龄人更多些,也更深远些。
既然唐宝云的身份无可挑剔,她的处境应该与身份无关,那就与自己的个性有关了。
性格决定命运,人的一生,除了出身与际遇,很多结果都是因为自己的性格造成的。
这一点,她是很明白的。但她只是隐隐约约觉得不妙,却又不是特别清楚,更不好问人,只得想办法突破。
所以,她此时一时意动,趁着陈妈妈来探病的时机,决定从陈妈妈这里试探一下,陈妈妈是长辈的人,自己表示一下善意并不突兀,比突然的毫无缘由的动作来的自然,而且有效。
比如刚才陈妈妈那明显愕然了一下的神情,已经说明了很多事了,平日里她,甚至是她主子,唐宝云的婆母陆夫人都显然没有得过唐宝云什么东西,才会这么惊讶。
很简单的一个举动,唐宝云就获得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可是她一点儿也不满意。她的嘴角刚刚翘了一下,不由的又叹了一口气,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如今看起来,唐宝云在做人上,确实差一点。她出身尊贵,不用讨好下人,这一点是很自然的,可下人与下人是不一样的,长辈跟前得用的下人,不说讨好,略微笼络是应该的,就是放在现在来说,她祖父大宅里的管家,找她父亲办个什么事,父亲也是十分客气的。
从今天试探看来,唐宝云显然是连自己切身相关的婆母跟前的管事妈妈也不大理会的,这为人上,那就是并不太周到。
陆夫人那里或许好一点,但估计也有限的很。
唐宝云正琢磨着,一边站着的张妈妈,倒了一杯水递过来,唐宝云随手接过,还没喝呢,听到张妈妈小声说:“王妃赏给大奶奶的东西,大奶奶怎么随手就给人了呢。”
唐宝云正在想着她的处境,该怎么挽回形象,也没仔细理会,随口道:“一点小东西而已,值什么。”
那张妈妈反倒在床沿坐了下来:“我的奶奶,这东西是小事,可到底是王妃赏的,奶奶要给人,也该回王妃知道,才好给人不是?”
唐宝云一怔,这才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正眼看向坐在床沿的这位管事张妈妈。
这是一个近四十岁的妇人,与这府里她见过的其他妈妈一样梳着紧紧的圆髻,戴着两根赤金的簪子,耳边是金海棠花的耳钉,穿着竹枝花样绿色的长褙子,看起来并没有太多不同之处,唐宝云虽然发现了丫鬟们怕她,但想到她辈分在那里,在下人里品级也高一点,小丫头们怕她也是正常的,哪个地方都有阶层的,是以没多注意,也不过当她一般下人而已。
此时一打量,见她一张容长脸儿,眼角眉梢有点儿微微上扬,似乎总是在竖着眉毛似的,流露出一点不太明显的厉害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