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沉寂的落寞袭来,烦扰了湖心亭内卓然岳立的甘修雎,此刻的“霁楼”纵使烟波浩渺,也抵不过秋意的萧索悲凉,变得寥落几许。
陈篆彔虽然出身江湖,但由于投效军旅,也不能像当初草莽之间的习气一样,仗剑天涯,但一颗忠义的赤子之心,却不曾磨灭,他来到这里,本就是为义弟韩铁燎投效据传府背弃括易一室的初衷而来,但甘修雎似乎并不是在等他,而是借机点拨,既然不是敌人,那么袍泽之情尚在,若不是各自选择的路不同,此刻他们也披甲厉兵,开始挥师北伐了,可惜南陈积弱,这份壮举早也随着先祖的相继作古,变成遗憾,蹉跎在繁华落尽擅内媚的宫阙里,一舞流年,桃花映楼台。
甘修雎一阵烦恶,忍不住内伤触发,这“霁楼”与名动宅南辕北辙,如今这险峻的当口,他却来到这里,不禁使人有些诧异,然而此处的僻静与陶冶的性情,恰恰可以裨助压制体内被灼伤的一股剑气,老二北静荒厄设下这个惊天的杀局就是想彻底断绝那些觊觎虎符君子令的人,所以他必须得恢复正常状态,来应付接下来的所有硬仗,陈篆彔的出现是蓄意也是警惕,既然他能寻找到这里,说明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人所监察,秉性洒脱的他并不是无拘无束。
“甘兄,你们此次的掩人耳目之举,十分凶险,稍有不慎,就是身死败亡的危险,何必要如此!”陈篆彔既然表明了立场,却也不忍括易一室陷入江湖一昧的恩仇里,舫楼外的湖水如镜,衬托出了他洞悉一切的目光炯炯如炬,其道,“你们的敌人如今也不再是朝堂,现今也牵扯出了天下的江湖门派,难不成所有的险况,都视若无睹,仅凭‘折戟沉沙铁未销’,就能抵挡一切么!”
甘修雎来此,就是等待最后的号角吹起,他并蓄势待发,率领内室一系的人,连根拔起潜在的所有威胁,除了在这里养精蓄锐外,他还在集结“人手”。然而先来的竟然是“十三霜点披带行”的陈篆彔,当听到他如此规劝的一席话,顿时无奈的笑道“陈兄当知眼下的时局不能避免,如果不能清除出这些潜在的隐患,如何在北方大军南来时,众志成城,一致对外,你我都是曾今入过军伍的人,知道国破山河时的惨烈,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或许我们可以凭着绝世武学,逃出这场劫难,但是我们在乎的甚至是悲怆的,如何去弥平哀鸿遍野的惨状,掩埋兄弟们那未寒的尸骨,也许先辈们的期许,只不过是一厢情愿,直到苟且偷生,才活的懦弱无能,倒不如为心中的信仰所活,岂不美哉!”
陈篆彔被提及起了心中的担忧,瞧着湖心的水势平静,波澜不惊的开始沉吟不语,的确如今的朝堂内耗,早也不是宣帝中兴时的盛况,北方的一统,竟然没有惊动陈主的嗅觉,他仅是倚楼绮阁,唱着玉树后庭,其他的人,都争权夺利,导致防备松弛,茫然不知隐患,认为倚仗着长江天堑,并高枕无忧,殊不知天堑虽险,却也曾有渡之。
甘修雎见他沉吟,哂然一笑,他陈篆彔为了兄弟之情,来到此地,就是为了让各自留下一条退路,因为无论这场劫难谁胜出,他们都是被利用的棋子,收拾皇权的据传府不能够抵挡北方大军的进驻,名动宅虽然存在着威胁,但若没有了他们这一帮中流砥柱的能臣在支撑着危局,想必北隋的舟师船舰早也陈列在风流集聚的秦淮河上,所以甘修雎他们想结束内乱,再一次重现东晋时期肥水一战的胜果,让北方分崩离析,才会有机会挥师中原,定鼎汉室正统。这个夙愿一直是他们括易一室成立后,逐渐深入民心而衍生的初衷。
“呵呵!”陈篆彔内心一阵讥讽,他虽然还记得自己的师傅临死之前的壮志未酬,矢志不忘的北伐之举,然而括易一室这几年的赫赫功业,随着不断的壮大,俨然有着可以挥师北伐的实力,但由于朝堂的掣肘,促使他们逐渐的被削弱、压制,终于导致如今四面楚歌的境地,逼迫的他们不得不奋起抗击,当初岿然成事的男儿本色,不惧任何的艰难险阻,致使现在仍旧强势出击,一举摧毁诸多掣肘的羁绊,令囊括四方为一室的名动宅真真正正的成为屹立在西陲边的一道门户,可以出国门而讨贼逆,入国境而守边陲。大义所趋,百死虽不悔。存着这份心境陈篆彔无法叙说心中的悲愤,他虽在军中任职,但是未有君令,也是不能轻易的就可调动的,就连继承吴帅遗志的名将萧摩柯也被褫夺在江夏的军权,回建康被闲置,所以他不想也沦为如此权力角逐下而被丢弃的砝码,直到现在也不曾偏簸向那一方。此刻见到甘修雎嘴角的一丝讥悄,明白他开始胆怯了,畏首畏尾的束缚令他早就忘了自己本就出至江湖,不畏惧任何的挑战及危险,纵然身死陨灭,也显得悲壮如江河万里,这般窝囊的活着,仿佛行尸走肉,所以这一比,高下立判,括易一室的盛势巅峰不是强硬维持的,而是他们存有一颗留取丹心照汗青的初衷,如果没有被猜忌所累,这些忠义的风骨,必定会遍染江南各地,成为一种被传颂的千古,一经谈起,就铁甲依然。
甘修雎儒雅洒脱,不为世俗所羁绊,率性而为,若不是经历磨难,导致身心俱疲,后来被结义兄弟改变,逐渐耳濡目染,才有了如今“折戟”这个传扬四海的名号,虽然不及名邺的名动天下,但也不遑多让,他的心思哀殇而心结,直至被括易一室的兄弟之情所坚定,明白无论这世上的强敌厉害如斯,只要背后有兄弟可以靠一靠,并可以撼动山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