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走,段锦便没有那么好脾气了,他看着封澄不屑笑道:“你可小心不要输得太惨。”
他“哼”了一声,先牵着疾风走了,封澄在后,看着他的背影直冷笑,你开窍了又怎样,少年不识愁滋味,莫说妧妧还不懂,便是她爹那一关你也过不去。
汤新台的书房汤妧往日进出的次数极多,可鲜少有一次让她觉得如此沉闷不安。书房的摆设一如既往,一张案桌,上面整整齐齐地摆着笔墨纸砚,那是她早晨方拾整过的,桌案上的花瓶还插着她采来野花,为书房增添了一抹灵动之意。四周摆着书架,每一层架上都按照一定规律存放着汤新台这些年来收集来的书籍,案桌后方还有一个画桶,那里放着初一画的画卷。
一切如常,一切不如常。
“妧妧,”汤新台哑着声音开了口,“三年时间已过,你娘葬在云山寺也已经三年多了,她一个太孤单,还有两月又是中元,我想端午过后便去云山寺,将你娘的坟迁回来。”
他的神色满是怀念,他的声音满是温柔,汤妧一听很是欣喜,可是细细思索之下,她又觉得这里面有一股莫名涌动的暗潮。
“好啊,我也想将娘迁回来。”要不是有逝去之人入土后三年不得移动的规矩,怕扰了英灵,否则一早便将于氏带回来了。
她接着又小心翼翼地开口,“爹,我也去,行吗?”
“妧妧,你留在家,等我们回来可好?”
汤妧见他反对,又开口求道:“我同爹一起将娘接回来,不行吗?”
“路途遥远,你只怕受不住。”汤新台闻言还是摇了摇头。
汤妧看着他满脸的不赞同,忽的福至心灵,她犹豫问道:“爹,您不止要去云山寺,您还要去京城对不对?”
封澄一来,汤妧便感觉到了,他绝不是单纯的来探望故人那么简单。
汤新台揉着她柔软的发,“你外祖父外祖母皆在京城,我自然也是要去见见的。”
“不,”汤妧摇着头,“您是要卷入京城的风云之中。”
“妧妧,”汤新台闻言愣住,他看着她的眼严肃道:“小小年纪,莫管这些。”
“爹!”汤妧见他一副心意已决的模样,顿时恼了,“您忘了娘是怎么死的了吗?”
“当今皇帝昏庸无能,您一心一意为他,换来什么下场,汤家换来什么下场,狼狈地被赶出京城,连外祖生辰都不敢回去庆贺,世人皆说伴君如伴虎,那些朝臣或许还有自保能力,您一个小小言官,能有什么法子,多少前朝臣子,死的最多的便是史官和言官啊!皇帝昏庸,你还管他作甚!”
“放肆!”汤新台一拍案桌,震得笔架都倒了,“身为言官,若是不敢谏言,还有何存在价值!”
“言官自然要谏言,可当今皇帝昏庸,再如何谏言他也听不进去,不如换一个!”
“大胆!”汤新台只觉得心神直颤,“看来我真是将你惯的无法无天了,竟敢说出换一个的话!”
“如何不敢,自古能者居之,他无才无德,你们还任由他占着那个宝座做什么,来糟践百姓吗?”
“你!”汤新台的手高高挥起,汤妧看着那扬起的手梗着脖子不肯低头,她恨,她怨,这个皇帝毁了她的家。
汤新台看着女儿那怨恨的眼神,他竟不知道,这么些年来她一直怨恨着,他颤着手,慢慢放了下来,低着声音道,“出去。”
汤妧红着眼跑了出去,汤新台无奈地扶着桌案起了身,他在一处翻翻找找,找到了多年前他身为言官时,他的上级曾留给他的一本手札,手札的内容并不是什么帝王隐晦,不过是那个上级为官多年的心得体会罢了,曾经,他也丧命在这个官位上。
他如何不曾怨恨过,退缩过,只是身在其位,当谋其政。帝王可以不顾自己的职责而昏庸无能,可他们言官却不能懈怠责任,这不是为了帝王,而是为了百姓。
这是心中的信念。
一路向外奔跑,汤妧竟跑到了小山坡下,她停了脚步,缓缓了心绪,慢步走着。
她不理解,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如今,她从来不曾理解过古人的忠君思想。文死谏,武死战,她佩服他们的信念,她却不接受他们的想法,或许这是现代人都有的想法,这与这里的理念格格不入,可是她想,她不会变的。
可是……汤妧又不安起来,即便她不认同,也不应该同她爹吵起来的,只是现在回去她又别扭的很……
算了,中午回去给他做顿好吃的,再给他赔罪吧!
还站在坡下,便听到了大壮跟初一的喝彩声,她忽的想起来,段锦好像在跟封澄赛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