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果然如当地农人所言变得更急了。
涡河东岸一处乡野渡口的临河窝棚下,张行、李定、徐世英、柴孝和围着一个借来的大方桌而坐,身后还摆了两个桌子,虞常南带着一帮文书围坐了,秦宝、白有宾带着一群准备将连桌子都没有,只全副甲胄坐在后面几排十几条条凳上,然后各方各面的信使便将数不清的复杂情讯带到此处窝棚下。
至于绝大部分头领,则无一例外,全都被发动了出去。
“芒大头领来讯,他渡河后不过三里,便攻下了当面一个寨子,里面有禁军两队三百人,已一战而胜……”一名披着蓑衣挂着铃铛的信使从专门预留的船只渡河过来,拱手汇报了第一个军情,说着便去摸腰中文书。
“这类军情报我们干吗?不是有规制吗?五百人以下交战,没有预料之外、重大变动情况的军情讯息直接去找虞舍人归档,然后我们会看!”李定眼瞅着对方将用牛皮封着的文书送上,非但不接,反而严肃起来。“都挤过来,耽误了正经军情怎么办?”
那信使吓了一跳,明显不知所措起来。
“是虞文书。”徐世英坐在一旁,低着头来看地图,顺口一提,状若提醒。
李定愣了一下,回头来看。
这个功夫,那信使反应过来,赶紧解释:“芒大头领的意思是,那个寨子规制较大,防御性比较好,是不是可以运一些军资过去,作为继续攻击的大营?”
“有道理……”柴孝和恍然,立即表达了赞同,同时示意对方将文书交给他。
“不可以!浮桥、渡口数量是有限的,船只数量也是有限的,现在必须以转运军士为主,其余种种最少要等到渡过去二十个营以上再做考量。”李定从徐世英身上收回目光,顺便瞥了眼一声不吭在写什么的张行,给出自己的答复。
“原来如此。”柴孝和也随之转变了态度。
“今日肯定是渡不完的,夜间要继续渡河吗?还是趁机用船只送一些许物资过去呢?”倒是徐世英抬起头来问。
“夜间船只也要尽量渡人,这个时候一点兵力过去都是好的,比之物资,同样能救了前面人的命,倒是浮桥,夜间经过确实危险,也就算了。”张行终于开口。
“那就速速回他吧……”柴孝和回头将手中牛皮袋直接递给了后面桌子。
信使立即就往棚子后面去了。
人刚走,又一人过来,却只是拱手:“张头领有讯……”
“哪个张头领?”李定紧蹙眉头。“文书何在?”
“张世昭头领,没有文书。”信使赶紧低头来答。“只是口信。”
“张头领送什么口信?”张行这个时候倒是主动了一点。
“他说跟着大魏前太后、皇帝一起来的还有一群官员,以跟过去的六部文官为主,他跟这些人聊过以后得了当面禁军最新的一些人事情报,跟之前的情报对照后发觉多了薛万论跟牛方盛,应该是禁军在徐州处置了赵光后缺人领兵顶上去的。”信使忙不迭言语。“还有,他说冯无佚大约明日到。”
“知道了。”李定面色稍微缓和。
“薛万论……是薛常雄的长子?”徐大郎若有所思。“牛方盛……是那个南衙牛相公的儿子?”
“是。”棚子最后面,白有宾立即起身大声回应。“其实不好说这两人是顶的谁……徐州之后,加上在下,最少少了三个领兵将领,加上赵行密部,就是四个,谁也不知道是谁顶上去了……首席、两位龙头、徐帅,请许在下即刻渡河,去寻一寻在下与家父的旧部,必能起到奇效。”
“让你在此便是这个意思。”徐世英扬声来答。“只不过,若让你第一波便渡河,必然如无头苍蝇一般,撞到哪儿是哪儿,而若是等一等前线情报,今晚或明日再出发,找到你旧部的情形就多许多……”
“原来如此。”白有宾立即应声,坐下以后却还是显得有些跃跃欲试。
李定看了白有宾一眼,没有吭声,他原本想说晚一点出发,找到旧部可能性大点是没错,但依然是无头苍蝇,大概率是撞不到,这种规模作战也不可能是因为他的旧部就如何如何……但是,这个声明没必要,甚至恰恰相反,正需要此人不计回报的去做这种事情。
换句话说,正该有徐世英这种人说出这种看起来可靠其实虚无缥缈的阵前话语出来。
想到这里,李定又去瞥了眼对面正在写信的张行,按照对方以前的习性,不管是道出真相以诚待人还是像这样鼓励对方,反正他都一定会主动来做这种事的,现在这般从容,却是有了徐大郎和自己为他做事的缘故。
不管如何,人从众果然才是做大事的出路。
“牛方盛倒也罢了,薛万论那里要不要让前头人注意一下,留他一条命,毕竟转身就有大用?”正想着呢,柴孝和已经继续开口。
“没必要,现在是打仗,打仗千万不能束手束脚。”李定脱口而对。
“可以告知天王,让他留意,若有机会和条件就活捉,其余头领就不用通知了。”写信的张行插了句嘴。
“天王在哪里?”柴孝和继续来问。
“天王在对岸,往西北方向去了,还是要查看禁军可能的援军情况……”徐世英立即告知。
“西北是司马正……司马正果真会来吗?吐万长论呢?我怎么觉得连吐万长论都不会来?吐万长论按道理是三日距离,可若是他明日得知了战况,真会来吗?他不怕天王?不怕‘伏龙印’?”柴孝和连番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