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中庸》《周易》,各出一篇。”符雅道,“编得也算合理。”
“最后一题暗指变法新政,”程亦风道,“编题的人还下了一番功夫呢!”
“凡事练得多了,自然就拿手。”符雅道,“庖丁之解牛,伯牙之操琴,羿之发羽,僚之弄丸——所谓神技无非若此——骗子之装神弄鬼,某将军之兴风作浪,也是其中例证。”
程亦风一愕,继而哈哈大笑,差点连眼泪也流了出来:“小姐说话一针见血入木三分,大概也是这样练出来的吧?”
“大人何必如此文绉绉?”符雅道,“直接骂我没有口德就好了。”
两人便又都笑了。不过只片刻,程亦风就注意到方才散去的看客又纷纷从各自的雅座中探出头来张望,便赶忙敛容正色:“天色不早,程某须得回去了。”
他的那点顾虑,符雅一清二楚,却不拆穿,福了一福,算是道别:“大人日理万机,符雅不耽误你了。不过我却要留在这里把戏看完呢!”
知道她的用意是避免和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并肩出门,程亦风心存感激。又想:唉,我总说是在意符小姐的清誉,其实我们两个都知道,豁达坦荡如她,根本不在乎世俗的眼光,她全然是为了顾全我的道学面孔而已!他心中不禁惭愧,但又不好意思承认,更不好意思抛下道学面孔来,面上发烧,赶紧逃也似的离开了茶楼。
符雅微笑着目送他,自己的双颊也有些发热,就把那试题帖子拿起来当扇子扇着。不经意,看到反面写着“富秧街庆春客栈人字三号房”。
还当真留了地址呢!而且就在这茶楼的后巷!符雅走到另一边的窗口望望,“庆春客栈”的招牌沐在夕阳的红光之中——富秧街是个死胡同,没有多少来往的车马,别看也是地处闹市,却和别处的热闹仿佛两个世界。这样俯瞰下去,可以见到客栈店堂里有两个老者在下棋,符雅连棋子和棋盘的碰撞之声都能听见——闹中取静,此为极至。
纷扰之中能有一份消闲,乱世之中能有一方乐土,符雅想,其实岁月磨人,一切安静美好唯在心中,只要心中有了那宁静安详,何处不是桃源呢?
自己的那心中桃源是系在他的身上吧!
不禁一笑。而偏偏在这个时候,她看见那卖试题的男子匆匆走进了庆春客栈。
他居然当真住在这里?符雅一惊,他贩卖假试题,还留下自己的真住址,就不怕士子们来找他算账么?或者他现在打算连夜逃走?那也未免太奇怪,何不留个假地址,一了百了?
越想越觉得有蹊跷,符雅的心“通通”跳了起来:难道还是真的试题被偷出来了?这可不得了!得赶快让程亦风通知礼部才行。但是,必须得保证稳妥——赵兴和程亦风交情并不好,万一弄错了,起步平白给程亦风找麻烦?
左右就在后巷,她想,去看看也无妨。因将试题帖子收了,步出茶楼,独自朝庆春客栈而来。
没多久就到了。为空打草惊蛇,符雅不敢就贸然闯进去,暗想,先找个地方观望观望在说!因四下里瞧了瞧,见到街边有一家生意清淡的字画铺子,就走进去假意玩赏。
只是到了铺子里面才发现原来客人并不少,男男女女,有的在看画,有的在赏字,不过都时不时地转头望街上看。符雅心中奇怪,再一细看,就见到方才飞扑出茶楼的景康侯的弟弟哲霖了——他和他的那帮江湖朋友显然是正和店老板商量着什么事,其他的一些客人也围在一处听着,很是认真。只是符雅一走进来,那些正在“欣赏字画”的人就咳嗽了两声,哲霖等人都警觉地住了口,望向符雅。
符雅在后宫中求生存,也是十分机警的,立刻就假装迷路的样子,学出西瑤的口音,道:“请问庆春客栈在哪里?”
店老板上上下下打量她:“不在那里——”指指对面斗大的字。
符雅假装自嘲,“哎呀”了一声,道:“小女子光顾着看街这边,却没看那边。多谢各位公子。”
边说边朝铺子外面退。可是还没走出几步,忽然见到那卖试题的男子从庆春客栈里出来,且迎面望自己而来,不禁愣了愣,本能地低下头去。
那男子并没有注意到符雅,径直走进字画铺来,边走还边招呼道:“哲霖老弟,一切都还顺利么?”
符雅的心中“咯噔”一下:诶?原来这两个人竟然是一伙儿的!那他们方才显然是做戏——做戏给程亦风看么?中秋节段青锋在*居演出的闹剧她记忆犹新。哲霖和这一伙馘国的江湖人士又有何企图?
原本是好奇一个舞弊的骗局,未料踏进了一个难以估测的阴谋。符雅虽然想帮助程亦风,但是很清楚加入自不量力孤身犯险,只会给程亦风增添麻烦而已,即咬了咬嘴唇,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向庆春客栈。
但是身后却响起了哲霖的声音:“姑娘,你个荷包掉了!”
自己的荷包分明好好地挂在腰间,符雅感觉到那盯着自己后背的目光,心底一阵发凉,却不得不回过身去:“公子想来是弄错了吧?”
哲霖微笑着走上前,手中拿着一个荷包:“怎么会?在下分明看到这个从姑娘身上掉出来的——姑娘刚才说自己光顾着看街这边没看那一边,结果连近在眼前的庆春客栈都没注意到。会不会又只顾着看人,没顾着注意自己的荷包,所以连掉了也不知道呢?”
看着他逼近自己,符雅后心直冒冷汗,强笑着道:“公子说笑了。小女子怎么会不认识自己的荷包?家父和家兄和小女子约定在庆春客栈见面,告辞了!”说着,福了一福,尽量镇定地想要再次转身离开。
可这一次,哲霖一个健步上前拉住了她的胳膊:“令尊与令兄?符小姐还真会说笑呢!你是符侍郎的独生女,哪里来的哥哥?符侍郎又已经过世,你是扶棺回乡的,你怎么有个父亲在庆春客栈里等着你呢?”
符雅的心往下沉,但是还不肯就此放弃,勉强笑道:“公子认识我?”
“当然认识。”哲霖的表情是彬彬有礼的,可每一丝笑容都充满了威胁,“符小姐是程大人的红颜知己,刚才你们两个还言谈甚欢呢。”
符雅感觉胳膊上的掌握犹如铁箍:“公子想要如何?”
“不如何。”哲霖道,“我想要和程大人合作做一番大事业,因此也想请小姐来帮个忙呢!”他略一施力,符雅就踉踉跄跄地被他拉到画店中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重写了4次,烦死了……累死了……睡觉去了……要找回写程书呆的感觉还真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