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杯换盏,相逢恨晚,好不热闹。
谢裒此人实际也是个直率性子,比起顾平,秦溪与谢裒讲话觉得舒服很多。
酒至半酣,谢裒指着诸葛稷道:“稷弟大才,谢某十分欣赏!恨不得立即把你荐予睿王殿下!只可恨,谢某离长伴君侧还差了那么一丢。”
“有谢兄这番话,我诸葛稷,愿为谢兄驱驰!”
谢裒一手提着酒樽,目光迷离,一手来回摇摆:“不,你……不愿……”
诸葛稷脸色微变,谢裒却面不改色,重重拍了拍诸葛稷肩膀:“稷弟无需介怀,谢兄懂你的。”
谢裒踉跄起身,挥袖怒道:“要换做是我,胸有韬晦,怎可能甘为萤火谋!我谢裒,就好比是萤火虫,他顾平,连萤火虫都不如,却胆敢用陈敏的宅子欺你!他顾平,不行!”
诸葛稷忙道:“谢兄与顾兄皆为当世大才,何必自谦,而且承蒙顾家搭线,我方能与吴郡士子相交,这宅子住便住了,之前的事,又何必再提呢。”
“你可以不提,但是,心里舒服吗?你表面上依附他顾家,你心甘吗?他顾家不过是江东一富户而已,怎敢与卧龙之后争辉?”
谢裒这一句说到诸葛稷心里,只得淡淡叹道:“此一时,彼一时嘛。”
谢裒依然摇头:“所谓时局,并非以眼下的势来判定,而应着眼于未来的谋划。你可想过,为何睿王会任安东将军,统扬州诸军,移镇建邺?”
“因为北方诸郡战乱,为求自保?”
“非也非也,睿王势弱,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睿王殿下并不善谋。南迁之计,皆因王旷!”
“淮南太守王旷?我还以为是参军王导。”
“始出此谋者,是王旷,游说东海王者,是王导。若论首谋,非旷莫属,当真是着眼未来,谋划长远,不以一时之势论得失!但稷弟可有想过,为何反而是王导随睿王南下,独留王旷在那直面战局的淮南?”
“大约是睿王想以王旷镇淮南为屏障,自身在江东方得安稳?”
“稷弟聪慧,一语中的!只是,这背后还有一因。”
“还有一因?难道因为王导与睿王素来交好?”
谢裒微微摇头:“交好只是一方面,实际上,这是一场交换。”
“交换?”秦溪有些听不明白。
“对,交换,正如你去东市买布,要给铜钱,在朝局中,你每想走一步,都需要等价的交换。”
“所以睿王用一个心腹王旷,在东海王手中换自己能稳镇江东?”诸葛稷恍然大悟。
砰!
谢裒重重地将酒樽拍在案上,激动地指着诸葛稷:“稷弟真的是聪明通透!大才,大才!”
诸葛稷却并未多兴奋,喃喃道:“我本也猜测这谋局者易遭反噬,却未曾想这反噬并非阴谋,而是阳谋,眼睁睁看着既得之利离自己而去,多么悲凉。”
“是啊,”谢裒仰头再饮一杯:“就这么简单粗暴地沦为弃子,可长远来看,这所作所为也是值得的,只要睿王稳镇江东,王家未来尚可期。所以这一场谋略,对王旷来说,也是交换!”
诸葛稷略略点头:“拿自己的处境换睿王与族弟南下,建功立业,统镇全局,真乃高人义士。”
“说的对,可这样的义士又能有几个?我再来问你,为何睿王殿下移镇建邺后,召江东士族顾荣、贺逊,两人居然都应召而至,不仅只字不提孙吴灭国旧仇,反而死心塌地跟着睿王?”
“难道,这也是一种交换?”
谢裒醉意浓烈,眼中却愈加光芒闪烁:“稷弟又说中了!江东士族都是些什么货色,先帝就曾说过,江东士族,只愿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心中只有自己的士族大家,无所谓谁为王,更无所谓谁衔朝纲,可他们也怕呀,怕北方那些游牧部落挥刀南下,砍了他们的脑袋,更怕本朝诸王无尽的争执连带上他们,死于非命。”
“所以,他们用自己士族的威望与睿王做交换?”秦溪冒了一句。
“不错!溪弟也心如明镜!这一场交换,睿王借江东士族之威望立足江东,江东士族借睿王的大纛重返朝堂。”
诸葛稷沉吟道:“恐怕……江东士族还有一层想法,让睿王做这明面话事人,应付面上的乱局,像个傀儡,而他们自己能躲在后面安享荣华富贵。”
“透彻!”谢裒愈加激动,想要再饮,酒水却刚好见底。
“来人,再上酒!”诸葛稷唤道。
“不了不了!”谢裒忙推辞:“半酣刚好,再饮,没法与两位贤弟借酒论事了!我……喝茶……喝茶!”
“好!来人,给谢参军上好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