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苏靖方卡顿了一下,然后轻声做答。「不瞒师叔,我其实动心了。」
「但是……「张行戏谑以对。
「但是……」小苏认真道。「虽说师叔与师父看起来确实高下分明,但我还是信服恩师多一些,他教了我很多东西,我愿意跟他走,而若师叔真觉得有朝一日我恩师甘为你下,我自然也会跟他回来,师叔又何必在意这一时呢」
张行想了想,反而点头「有心说你滑头,却居然有几分真挚。」
」话语本不过如此,滑头也好,真挚也罢,要看日后小子的行止。「小苏依旧言之凿凿。
「也罢。」张行再度点点头。「那你准备在哪边过年」「我想回武安。」苏靖方回答坦荡。「想家了,也想恩师了
「那就去吧。」张行笑道。「走前去一趟一位叫樊豹的头领营内,找他要封信……」
苏靖方想了想,认真来问「樊梨花」
「是。」张行应声干脆。「我托你师父从清河收拢的她,否则不知道她在河北会闯出什么祸来。」
「闻名不如见面,经此一遭,师叔的本事我是服气的。「说着,苏靖方点点头,不再犹豫,起身拱手告辞,走得干脆
张行坐着不动,只是继续看天。
过了一阵子,另一个人略显犹疑的赶到此处,张行倒是没有邀请对方同坐,而是起身拱手来笑「曹大姐。」
刚刚换了新衣服没几日的曹夕有些错愕,便要举着注定每年冬日发作、满是冻疮的手拱手回礼,但中途似乎反应过来什么,复又收手,想学女子微微弯腰一礼,也不适应,只落得尴尬。
倒是张三郎主动来笑「曹大姐拱手就好,日后咱们还要多见的,一些事情也要辛苦你……我听他们说了曹大姐在高鸡泊的事情,委实辛苦,也委实有本事,所以我想请曹大姐出来做事,以帮中舵主的身份,将此地军营里的家眷、军市里的事情全都管起来,尤其是现在,军市不只是来求活的附近妇孺,也起了一些正经的私市交易……这种事情免不掉,不如正经管束起来。」
「做事自然是应该的,这是张龙头看顾。」曹夕略显小心。「可不知道到底要怎么管」
「无外乎是公平买卖,尽量帮助,能让寡妇跟军士正经结婚的就结婚,能公开公正做买卖的就做买卖…堵不如疏,然后尽量疏的公平。」张行脱口而对,并指向了身后热气腾腾的营房。「具体情况,曹大姐不妨去里面问问窦头领,这是正经
军务,我主要是点了曹大姐的人事任命,怎么做,你们可以在里面公中做讨论。」
曹夕点点头,复拱手行礼,然后便鼓起勇气走了进去。过了片刻,还没出来呢,第三位访客就抵达了。「坐。」张行抬手一指,更加随意了一些。「他们都喊你窦小娘,可有正经名字还是说就叫小娘」
「回张三爷的话,就叫小娘。「窦小娘低着头坐在一旁,手里不安的摆弄着自己的军剑,头上的红头绳顺着被冬日寒风吹起的头发不断飘扬。
张行点点头,也不耽误时间「那我直接问了,小娘,你是要从军还是要留家,又或者是帮内做其他事,譬如文书、后勤」
「自然是要从军。「窦小娘声调瞬间高了起来。「那是要在前线作战还是在地方守备」张行追问不停。「前线作战。「窦小娘没有片刻犹疑。
「我原则上赞同。」张行用了一个窦小娘没怎么听过的词,但不要紧,后半句她听懂了。「但你没有成年,我要你爹的首肯,最起码也要你义母的首肯……你进去问问吧」
窦小娘怔了征,明显有些委屈和不满,但到底还是起身转入其中。
而张行只打了个哈欠,便继续看天。
这就是他枯燥的大龙头工作日常……不过说句良心话,张大龙头觉得枯燥是枯燥,可实际上,这个年关,整个河北都
在这位大龙头的阴影下瑟瑟发抖。
因为到目前为止,渤海、平原已经丢掉了四个县里的七处大小坞堡,这种新战术从战术角度而言屁都不是,但从内外两边,于内是强调军纪,一个营一个营的拉出来示范性的强调,效果已经初现端倪于外,黜龙帮放弃被官军视为命根子的城池,进军下一层级的坞堡,依然建立了切实的战略支点,而且获得了足够多的战利品和乡野资源的控制,倒是一种极为现实的扩张路线。
对于官军而言,很难想象,一旦境内的坞堡都被拿走,只剩下几个、十几个光秃秃的县城会是什么情况还能在城池之间调兵吗还有赋税吗还能控制乡野吗还能召集到有效战力吗
资源和人口到底算谁的
随着黜龙帮战术明确起来,不要说平原和渤海两郡刚刚从绝望中回过一点神来又被按着头塞进冰水里,就连清河、武阳几郡,上上下下也都开始恐慌和不安起来--被黜龙帮放走的坞堡妇孺早早将黜龙帮的战术和态度大肆扩散开来。
东都和河间不停的收到各郡,甚至各县,乃至于一些有关系坞堡主的直接求援,便是几家有名望的世族也都慌乱起来,忍不住参与其中的串联。而无论是东都还是河间,其实也都晓得黜龙帮这一手的厉害,也非常看重坞堡在眼下局势下对地方的维持,所以,两地外加地方州郡上下难得达成了完全一致的态度,都觉得应该做点啥……但思来想去,也都没有什么好办法。
因为军事问题的解决最终肯定要落在军事上。
可在大雪满地、大河封冻的情况下,他们想象不到该如何支援,该如何出兵该如何踩着雪深入到大河畔,跟那二十五个营外加可能的黜龙帮援军决战。
黜龙帮坐在豆子岗前的般县,背靠东境八郡,根本不虚
从这角度来说,平原和渤海的大部分地盘,因为地理位置缘故,似乎真的要从战略上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