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宁赶到之时,贾宝玉趴在长凳上,面色发白,气若游丝。臀部至大腿,全部一片鲜血淋漓。板子丢在地上,林宁一瞧,足有一指4后,成人手掌宽,心间便是一跳。
她几次穿越也打过孩子,尤其作为薛岭的时候,没少揍薛蟠。但用的都是细小的藤条,最多不过是两指宽的戒尺,下手也有分寸。便是鲜血淋漓,也最多是皮开肉绽,不会伤筋动骨。然而贾宝玉却不一样了,别看一样是鲜血淋漓,可这板子下去……
这哪里是打孩子的家法,分明是惩戒奴才用的。若遇上刁奴,用这个,几十板子下去,命就没了。
刘氏跪在贾政面前,哭着拦下贾政,“宝玉若是有错,老爷教训也使得,可哪里能用这样的板子,下这么重的手。我嫁给老爷十几年,只得了宝玉这一个孩子。他是我的命啊。若是宝玉有个万一,我……我也不要活了。”
刘氏长相并非十足的美人,却也算得上清秀,尤其待贾政温柔体贴,很能抓男人的心。这些年,贾政对她的情分早已盖过了对原配王氏的。听得她哭得悲怆,面上动容起来。瞧着宝玉那伤,也生了几分悔意,气头之上,他倒是没想那么多,直接让人拿了板子来噼里啪啦一顿打,竟没去瞅那板子的厉害。
林宁快步走进去,也懒怠看贾政,直接吩咐下人,“去把那藤屉子春凳搬过来,抬了四爷屋里去。再让人去请太医。快,快,快!”
一连好几个快,急得下人撒丫子跑。
贾政心下一慌,忙上赶着凑上来,只道了一声母亲,便得了林宁好一记白眼,后头解释的话咽了回去。
林宁蹲身摸了摸宝玉的额头,满是汗水,神情朦胧,迷迷糊糊地唤了一声“祖母”,那声音细若蚊吟,几不可闻。林宁心疼得要命,忙道:“祖母在呢!莫怕!”
贾宝玉勉强扯出一丝难看的笑意,说了一声:“祖母别担心,我不疼。”
都这个时候了,还惦记着安抚她。简单的一句话,不过八个字,却说得极慢,很是吃力。话音刚落,宝玉再撑不住晕了过去。
刘氏唬得心神大震,不免又哭了起来,伸手想要去抱他,偏又怕弄伤了他,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下人拿了春凳过来,珊瑚指使着几个人将贾宝玉抬起来往内院去。
宝玉院里好一阵混乱。丫头取了热水毛巾来,想要先给宝玉清理身上的血水伤口。奈何如今乃是初夏,衣衫单薄,经过这一阵子时间,裤子早于血水黏在了一起,稍微一扯,贾宝玉便是昏着,浑身也条件反射似得颤抖起来。丫头们又心疼又着急,不敢再动。这裤子倒不知要如何脱下去。
林宁皱眉,“拿了剪刀来,这裤头裤管都剪开,伤口上用毛巾沾了水润一润。”
丫头们忙又应了话去做。好半天功夫才战战兢兢地将裤子都弄了下来,这一看皆是大骇,只见那臀部至大腿上段手掌宽的板痕纵横交错,皮肉破绽,无一处完好。刘氏不免更是心疼,亲自从丫头手里抢过药来,一点点小心翼翼地给他擦上。
这番功夫下来,太医也来了,把了脉看了伤,连连摇头说:“这下手也太重了些。”末了又道:“幸好没伤到筋骨,只是这伤恐要养一阵子了。”
随后开了外敷内服的药。屋子里这才消停了下来。
因林宁没发话,贾政不敢走。林宁回头便见他杵在那,心里就生了几分火气,言道:“你自己看看,你下得手!”
贾政讪讪地陪着笑,林宁见贾宝玉睡着,也不敢扰了他,免得醒了又叫唤着疼。遂转身回了槐芳堂。贾政跟了来,扶着林宁坐下,又抢了丫头的事情,捧了茶亲自奉给林宁。
林宁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今儿忠顺王府的长史过府来说,忠顺王爷驾前奉承的一位名唤琪官的小戏子,有人瞧见宝玉同他一起吃酒,那酒楼的小二说,宝玉乃是仓皇跑出来的,还有些衣衫不整。偏巧,宝玉那日出门的汗巾子不见了,系回来的是另一条。那王府的长史说,那条汗巾子乃是忠顺王爷赐给琪官的,是茜香国女国王贡奉的。”
林宁一顿,心下大惊。原著里头确实有这么一段,可要说现在她一手带大的宝玉还同那琪官有什么私情,林宁是万万不信的。她养大的孩子,不论是谁,品性上都还有几分了解。
贾政只觉得自己实在委屈,不过教训了一顿儿子,反倒落了许多人的埋怨。便是下手重了,也是他该打。
“非是我下手狠毒。宝玉是我儿子,我这当老子的哪能不心疼。只是他做的这是什么事!咱们家这上头的规矩,还是母亲早年定下来的。什么玩戏子的勾当是决计不能有的。偏宝玉做出这等事来,寻得还是忠顺王现今最为宠爱的那个。他……他……”
贾政摇头叹气,林宁问道:“你可有问清了宝玉,宝玉如何说的?”
“宝玉此前不肯认。说不认得什么琪官。可长史拿出了宝玉丢了的那块汗巾,言指琪官的那块正在宝玉的手上。长史言辞凿凿,我只得命人去宝玉屋里翻,竟是果然翻了出来。宝玉面色大变,还支支吾吾地寻话推脱。他往日里不学好,放着正经的四书五经不用功,偏爱弄些女儿家的胭脂水粉也就罢了,还如此不争气,闹出这等事来。我一时气愤,这才……这才下手重了些。”
林宁看着贾政好半晌,言道:“你自己的儿子,你不信,我却是信的。我不管别人怎么说,只等宝玉醒了再问他。”
一句话打发了贾政。林宁不免叹气,虽说是为了琪官之事,但到底也不过是个引子,贾政终究还是不喜宝玉行胭脂之事。不然也不会说出那句话来。